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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神都監官員很痛苦。

無論誰的肚子上被刺上一劍都會很痛苦。

然而更讓他感到痛苦的是,他無法對得起上峰的厚愛,無法去魚市辦事。

他覺得運氣很不好。

“你真的以為是運氣?”

但就在他躺在醫館裡感到痛苦萬分的時候,一名女子卻走到了他的身前,然後看着他有些冷漠的說了這一句。

他頓時愕然。

他根本不認識這名女子。

但這名女子的眉目生得極美,他在長陵呆了這麼久,卻從未見過有這麼美的女子。

只是這名女子神情有些冷,不是那種令人無法接近的高冷的感覺,而是一種自然流露的冷漠。

這種冷漠讓他覺得,即便他現在突然傷口惡化,在這名女子的身前死掉,這名女子的面色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你是?”

他獃獃的看着這名女子,“你認識我,我們認識?”

“我知道你,你不認識我。”

這名女子看着他,說道:“但你應該聽說過我,我是膠東郡鄭袖。”

“膠東郡鄭袖?”

這名神都監的年輕官員原本失血太多,而且腹部傷口太深,根本無法動作,然而聽到她此時的話語,他卻差點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

鄭袖卻始終站在原地,只是冷漠的看着他。

這名神都監的年輕官員終於清醒過來,他的嘴唇有些微微顫抖,“你說我以為運氣,是什麼意思?”

“若是今日你不被這樣刺上一劍,你去魚市,魚市鬧出的事情,監管不力之責,應該就會都由你來背,重則直接被逐出神都監,趕去邊軍,輕則斷了今後晉陞之途。你若是足夠聰明,今日你就算演苦肉計,你都要找人刺你一劍。”鄭袖不再看他,轉身看向外面的夜色,道:“你難道真以為,你的那些上司是想給你些功勞?”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完全說不出話來。

“今夜夜梟的人去了魚市,哪怕損毀了諸多鋪子,在長陵的影響也屬於惡劣,而且城衛軍自然也不想和夜梟交惡,他們難道會和那些江湖漢子去廝殺?城衛軍逢年過節要從夜梟手裡拿多少好處?”

鄭袖毫無情緒的接著說道:“即便按照慣例,他會交些人出來,但今夜必定會鬧的太大,你抓不了幾個人,神都監自然會讓你出來頂這失職之責。”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雖然正直而幼稚,但卻並不算笨,聽着這些話語,他想到平日里那些人對自己和善有加的態度,原本蒼白的面容變得更加蒼白起來。

一通百通。

他想着她走進時的那句話,有些艱難的抬起頭來,下巴上出現了晶瑩的汗珠,“難道今日這一劍,是你派人刺的?”

“是的。”

鄭袖異常簡單的點頭,道:“派人刺你一劍,再給你個錦繡前程,你不虧。”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呼吸一滯,他的胸口說不出的悶,一口氣透不出來,接着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的身體震動不已,腹部的傷口便更加劇痛。

一波波的劇痛感覺沖向他的腦海,讓他頭腦發燙,發暈。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名女子。

她的年紀只是比他略大。

這是一個很難讓人和陰謀權勢聯繫在一起的年紀。

只是她是真正的老成。

她此時的說話,似乎和朝堂之中那些做了十幾二十年高官的官員沒有什麼區別。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咳嗽了一陣,終於透過氣來,他蒼白的面色硬生生憋成了紫色。

“我剛剛說過了。”鄭袖平靜的說道:“若說一定要說得更明白些,那便是我需要你為我所用,我會讓你在神都監走的很快。”

若是在平時,是膠東郡的某人帶話過來,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心中一定不信。

神都監是什麼樣的地方。

一名來自邊緣州郡的門閥,說出這樣的話,簡直是痴人說夢。

然而今日里看着這名膠東郡的女子,他心中卻不這樣想。

“若是你有能力能夠在神都監扶持人登上高位,那為什麼不用你們膠東郡的人?”他緩緩的呼吸着,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膠東郡絕大多數人野心太重,戾氣太重。”鄭袖道:“他們生來就覺得一定要和長陵的人對抗,處事起來,便始終不夠柔和,會有問題,而且,像你這樣的人,一開始容易被人忽視,也很少有人會覺得你是膠東郡或者贏武的人,刻意壓制。”

“你的出身很弱,但對於用人而言,你的出身卻很好。”鄭袖頓了頓,道:“而且你本身便是那種可用這人。”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覺得她說的話或許有她的道理,但他對自己卻絲毫沒有這樣的信心。

“很快,神都監的人的注意力會在監天司。”鄭袖道:“你越是被人忽略,便越是會爬的很快。”

“監天司?”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想到了某個傳聞,頓時震驚道:“真的要建立新司?”

鄭袖轉身看着他。

她想說的已經說完,接着只是要看他的態度。

“如果我拒絕,我是不是會死?”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突然說道。

鄭袖點了點頭,“你的傷勢原本就很重,死了也很正常。”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沒有感到過分的恐懼,他只是沉默下來,嘴角浮現出一絲難言的苦笑。

他知道過往的自己的確太過幼稚。

“我知道權貴的世界很殘酷,但真正到了面前,才相信真的是這般殘酷。”

他看着平靜的鄭袖,“人命最大,我之前無法想象,一條命在你們這樣的世界,竟是如此輕薄,就和路邊的野草一樣。”

“你比這城中絕大多數人都幸運,你至少真正明白了,但長陵這無數街巷之中,絕大多數人卻並不明白。”鄭袖看着他,道:“有些位置,天生就是給人坐的,只看人敢不敢坐。”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痛苦的閉了閉眼睛,他因為這樣真實的世間而痛苦。

他閉着眼睛點了點頭。

“今夜夜梟的手下去了魚市,你卻來了這裡,你到底要怎麼做?”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問了一個此時最想知道的問題。

“魚市不會死多少人,他要拆那些鋪子就拆。我並不想安排許多人在那裡和他廝殺。”鄭袖說道,“他拆我的,我就拆他的。”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呼吸再次停頓。

“十三板橋胡同,今夜過後,那裡的賭坊和當鋪全部不復存在。”鄭袖淡淡的笑了笑,她的笑容很美麗,只是依舊如同冬天的臘梅一樣,顯得有些太過清冷,“我承受得住這樣的損失,只是不知道他和南宮家能否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