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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板橋胡同?”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在腦海之中搜尋這個名字。

神都監的官員恐怕是長陵的所有官員之中最為了解長陵街巷的存在,任何一條小巷的名字,對於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而言原本都是了如指掌,然而他的情緒有些不穩,今夜他的思緒就有些嚴重的遲鈍。

他足足花了數個呼吸的時間才徹底反應過來,整個身體又變得有些僵硬。

殺敵一千,自傷八百,這種事情似乎是任何一個將領都不喜歡做的選擇,但眼前的這名女子卻偏生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大家都沒有好處,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思緒越來越混亂,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和腦袋都似乎變得不是自己的,自己和平時完全不一樣,“南宮家一定會繼續報復。”

“我說過我們能夠承受這樣的損失。”

鄭袖平靜而冷漠的說道:“長陵是他們的家,不是我們的家,戰火始終在他們的家裡燃燒,即便是兩敗俱傷的手段,他們的損失永遠會比我們大,而且我們能夠在長陵挑起戰爭,但他們卻沒有辦法在膠東郡挑起戰火,他們的手伸不到那麼遠。”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獃獃的看着她的背影,他心中的寒意越來越濃烈,但聽着這些話語,他的頭腦卻終於清晰了些。

“關鍵在於,膠東郡就是鐵板一塊,不管你們鄭氏門閥遭受多少損失,膠東郡還是你們鄭氏門閥的天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微顫道:“但長陵不同,長陵沒有任何一家說了算,南宮家要是受創太重,他們也會變成別家眼中的肉,被一口吞掉。”

“所以你不笨。”

鄭袖點了點頭,道:“你應該明白,將來你能夠在長陵坐到什麼樣的位置,不在你能夠建立多少的功績,而在於你跟的是什麼人,只有替那最終坐上龍椅的人辦事,你才能坐上高位,才能坐的穩。”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已經清醒了,只是聽着這幾句話,他卻還是有些不明白,忍不住輕聲道:“可是我們神都監,不都一直是在完全聽從皇命在辦事嗎?”

鄭袖笑了起來,她覺得這個問題太愚蠢,“現在的皇帝,並不是將來的皇帝。他們是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意願。”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的血終於有些冷。

他一直都認為血濃於水,父慈子孝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在對於這個王朝的統治上,父子自然應該一心。

然而殘酷的世間再次提醒他,在權勢之中,即便是血濃於水的父子,也有可能是敵人。

他垂下了頭。

當他垂下頭的時候,魚市外聚集的,看似無所事事的那些江湖漢子已經全部站立起來。

這些江湖漢子的身體在夜色之中漸漸挺直,雖然服飾不一,三五成群看似凌亂,但分明卻有一種連邊軍都無法相比的森然鐵血氣息從他們的身上散發出來。

邊軍可以打敗仗。

只要逃得夠快夠好,最多便是將領受責,軍士得不到獎賞,軍士依舊還是軍士,但他們這些在長陵刀口上舔血的江湖漢子不同。

他們沒有退路。

若是無法完成僱主的任務,他們在長陵就恐怕無法立足。

許多城衛軍隱匿在不遠處的街巷之中,長陵的城衛軍很多都是邊軍的精銳軍隊退下來的人,只是看着這些江湖人物此時的模樣,他們的臉色也是一片肅然,沒有任何輕視的意味。

這些江湖漢子就像黑夜之中的烏雲一般纏繞着整個魚市,黑壓壓的,毫無雜音,人群之中不知是誰發出了數聲輕喝,所有這些江湖漢子便如同潮水一般湧入了篷布遮掩的市集。

然而森冷肅殺的人群很快起了一些騷動。

因為沒有他們想象的刀光劍影和血肉橫飛。

入夜之後的魚市裡,很多鋪子甚至都開着門,並沒有關門,甚至連那些平日售賣的貨物都井然有序的安放着,似乎還在開夜市一般。

但這些鋪子里,卻是沒有殺意,連那些最容易埋伏箭手的陰暗高處,都沒有任何的人存在。

整個魚市就像是突然變成了一個絕對靜寂的死域。

“砸了!”

愕然的神色出現在這些江湖人物的臉上,黑暗裡響起數聲厲喝聲。

哪怕這些膠東郡的人都是慫包,絲毫都沒有羞恥心,但這些鋪子卻是沒有長腿,卻是跑不了的。

驚愕的神色很快消失在這些江湖漢子的臉上。

無數打砸的聲音在魚市裡響起,一間間鋪子連着覆蓋的篷布轟然倒塌。

梁青宮和幾名氣喘吁吁的神都監官員才剛剛趕到魚市外不遠處的涼亭,他還沒有來得及和周訓以及甘隆打招呼,此時魚市裡這些聲音響起,他瞪大眼睛卻看不到刀光劍影,感覺不到任何廝殺,他便不可置信的連嘴都張大,“這些膠東郡的人,就這般窩囊,任人打砸?”

周訓和甘隆深深的皺着眉頭。

今夜城衛軍似乎沒有任何事情可做了。

只是兩人想着膠東郡之前的做派,心中卻都是覺得此事並沒有這般簡單。

……

一條掛着許多紅燈籠的街巷之中,一名輸光了的賭徒剛剛從其中一間賭坊走出。

他只是朝着巷口看了一眼,就渾身都打起冷顫起來。

許多身穿黃袍的人在黑夜之中走來,越聚越多,如同流水一般匯入十三板橋胡同。

他獃獃的站在原地。

這些身穿黃袍的人從他身邊穿過,卻將他當成空氣一般。

胡同之中有許多厲喝聲響起,有刀光和劍光飛起,只是很快卻是兵刃落地的聲音。

賭坊和當鋪之中的人全部被驅趕了出來,包括那些之前抵抗而被擊倒的人,都被驅趕和丟到了這些街巷之外。

有許多鐵索勾在了宅院的牆上,柱上。

隨着許多呼喝聲,牆塌、柱倒,一間間的宅院就此倒地,這一條街巷變成殘垣斷壁,籠罩在大量的煙塵之中。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看着自己的家在很短的時間裡消失,被趕出這條街巷的許多人都哭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