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暢春園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面前這個垂頭站着的少年,總覺得這個小傢伙表現出來的謙卑有些不真誠。可偏偏挑不出來什麼毛病,所以皇帝有些微微的不爽。或許是盤膝坐在炕上的時間太久了,他覺得腿有些酸麻,於是起身下來舒展了一下身體。

“兵部死了一百零四個人,其中甚至包括七品八品的高手。你知道如果這些人用於戰場上,能殺多少敵人嗎?”

他來回慢慢走了幾圈讓腿的血脈恢復暢通。

“這案子無論誘因是什麼,朕都不能裝作視而不見,哪怕你是忠親王的弟子,雖然朕挂念他,但即便是他觸犯了國之律法朕依然不會念私徇情。大隋是朕的大隋,規矩是朕定的,所以不能由朕來破了這個規矩。”

“戴罪立功”

方解忽然輕聲說了四個字。

皇帝一怔,隨即哼了一聲道:“你倒是好大的口氣,你來說說,你憑什麼去立功折罪,又有什麼本事去立功,去哪裡立功?”

方解從懷裡取出一件東西,雙手奉上:“這個東西本來是罪臣為參加演武院考試的文科而準備的,現在就先敬獻給陛下,雖然不是什麼用處太大的東西,但對於大隋的學子們,尤其是才入鄉學縣學的學童有些幫助。”

蘇不畏連忙上前將方解手裡的東西接過來,躬着身子又雙手呈遞皇帝。

皇帝楊易接過來翻開隨意看了幾眼,隨即眼神一亮。

他走回到土炕邊脫了靴子坐回去,認真翻讀。方解遞過去的是一本書冊,顯然是自己用線裝訂的。並不厚,看起來也就四五頁。但皇帝看的卻很認真,雖然不可否認的是,大部分他沒看懂。

“這是什麼?”

皇帝抬起頭問方解:“朕能猜得出來用途,但你畫的這些符號或許只有你自己懂什麼意思。”

“罪臣稱這個東西為拼音。”

方解說道:“就是為每一個字都標註出讀法,按照這個東西,鄉學和縣學的學童們讀書認字就不必死記硬背。只要在書冊刊印的時候每一個字上面都加註拼音,學童們只要記住了這些拼音的讀法,哪怕沒有先生指點,也能知道字該怎麼讀。”

說這些話的時候,方解自己都覺得有些狗血。

當初他在樊固的時候,絞盡腦汁想自己靠什麼在演武院的考試中過關斬將,想了很久之後才確定下來兩件事在大隋還算新鮮。其中一個就是漢語拼音,大隋的學童們讀書認字,都是鄉學或是縣學又或是私塾的先生們一個字一個字的教,效率太低。而最讓方解欣慰的就是這個世界的大隋用的也是漢字,這就相當於給了拼音發展的土壤。

“好”

皇帝忍不住贊了一個字,招了招手道:“你過來,告訴朕這些符號該怎麼用。如果真能推行下去,倒是造福子民的一件大好事。”

方解看了那個太監一眼,眼神的意思是在詢問。蘇不畏微笑着點了點頭,方解這才過去站在皇帝身邊,指着自己寫的那些東西逐一解釋。皇帝一邊聽一邊微微點頭,不時寫一個字問方解該如何注音。

不得不說,皇帝是個聰明到讓人讚歎的人。

短短十幾分鐘,皇帝幾乎就將所有音節的發音和寫法記住。

“朕一會兒上朝的時候,讓幾位大學士看看這法子是否能通行。若是可以的話,這倒是一件不小的功勞。”

皇帝再次舒展了一下腰肢,語氣中沒吝嗇讚賞,之前對方解看起來隱約有些不真誠的謙卑而產生的不快也消失無蹤。他舒展身體的幅度很大,而方解甚至隱約聽見他頸椎脊椎關節咔咔的輕響。

“陛下,久坐對身體有害,您還是應該多活動的好。”

他退後幾步垂頭道:“罪臣在樊固閑來無事的時候,也想了幾個簡單的動作來舒筋活血。不算是武藝,到應該算進醫科。每天照這個套路做幾遍,長此以往對血脈暢通還是有些益處。”

“你做一遍,朕看看。”

皇帝身子向後仰了仰,感覺脖子又酸又緊的難受。以往坐的久了不舒服,他就會讓人把岑貴人叫來按摩一番。這岑貴人出身不算太好,模樣雖然清俊可在美女如雲的後宮佳麗中也算不得太出彩,就是靠着這一手精心學來的按摩手法,讓皇帝時不時就能想起她來。要知道在後宮那麼多妃嬪中,能讓陛下時不時想起來的人得多讓人嫉妒。又有多少人,從進宮到終老或許都得不到皇帝一次寵幸。

方解應了一聲,然後認認真真的做了一套第八套廣播體操。

一邊做,方解一邊在心裡無奈的苦笑。自己到了這個世界沒有靠着專業知識賺錢發財飛黃騰達,倒是靠着小學時候學到的基礎東西來充門面,想起來就有些可笑。

“蘇不畏,你怎麼看?”

皇帝問。

蘇不畏看着方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這套-動作都很簡單,卻能將全身都活動到,確實有促進血脈暢通的功效,不過奴婢看着有一小半的動作還能改進,效果會好些。”

“有點意思。”

皇帝嘴角挑了挑,指着方解問道:“你,還有什麼本事?朕知道你不能修行,但卻能讓忠親王那般挑剔的人都看重,必然不止這些東西。如果你再能施展出一種本事,讓朕覺着不俗,朕就緩一緩再發落兵部的事。”

“罪臣……”

方解心裡嘆了一聲,心說為演武院準備的東西看來一樣也保不住了。

“罪臣在算科上,還有些不成熟的見解。”

“說!”

……

……

方解覺得自己是個很低級的騙子,用拼音這種前世幼兒園就開始學習的基礎課程騙了偉大的大隋皇帝。緊跟着又用另一門小學一年級的算學基礎課程,把皇帝騙了第二次。這兩件事,讓身為穿越人士的方解心裡充滿了無奈和些許自卑,卻暫時沒有一點驕傲和得意。

無奈和自卑的是,他覺得自己真不是一個合格的穿越者。

沒有高學歷,也不是某個學科的專業人士。在樊固依仗的是前世積累下來的一些經商理念,但好歹用到了智商。可到了帝都竟然越發的不堪,依靠的居然是幼兒園和小學的知識。

不過幸好,這兩件事都很有實效。

最起碼,皇帝不打算現在就殺他。

他對皇帝提到的算科,也無非是將阿拉伯數字在計算方面的優勢講了一遍,然後給皇帝普及了一下小學算術。大隋的算學已經有了相當的水平,但用大寫的數字來計算難免有些繁瑣。

所以,皇帝對方解講的很感興趣。

所以他打算讓方解在暢春園多留一天,好好壓榨一下這個被他七弟看中的少年郎。出於某種目的,大內侍衛處的羅蔚然侯文極和卓先生聯手編了一個謊言,將方解這個只和那個青衫男子有一面之緣的小傢伙,硬生生變成了青衫男子的弟子。

當然,當時的情況只有方解自己清楚。他們也或許真的認為,那個青衫男子,也就是大名鼎鼎充滿了傳奇色彩的忠親王楊奇真的收了方解為關門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方解現在還很難理解忠親王楊奇那個層次的事,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何等的驚才絕艷。他只是隱約察覺,皇帝對忠親王楊奇的看重無人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