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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夜裡,大約三百精騎離開了大營朝着西北方向而去,這一標營騎兵剛剛從後營出去不久消息就到了將近郭雷鳴的耳朵里,他本就派人時時刻刻盯着,只等着裴嘯帶人離開。

“孟長安,希望你的命足夠大。”

郭雷鳴看向自己的親兵:“去給大將軍報信。”

親兵隊正聽到這句話就知道是什麼事,他跟着郭雷鳴多年,將軍什麼事多半不瞞他,見將軍臉色肅然,這親兵隊正沉默片刻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孟校尉會不會出事?”

郭雷鳴臉色一變:“你不該問的。”

親兵隊長垂首,轉身往外走。

“若他死了便是天道不公。”

他聽到將軍的聲音在背後傳來。

“天道不公?”

親兵隊正有句話想說而不敢說,孟長安的生死,關天道什麼事。

第三天的中午,正在吃飯的鐵流黎得到裴嘯出營的消息,他放下碗筷沉思片刻,起身到牆壁上掛着的地圖前仰着頭仔細看了很久,然後轉身吩咐:“去給武新宇傳令!”

茫茫一片雪林之中,孟長安蹲下來捧了一把雪啃了兩口,回頭看了看自己帶出來的這數十名精銳,皆已經疲憊到了極致。

“挖雪洞,今夜就在這住下。”

明明才到下午,斥候們都有些意外,其中跟了孟長安一段日子的老兵最了解校尉大人的脾氣,怎麼會這麼早就讓停下來休息了?按照制定好的行程,距離他們要探索的地域至少還要走上五六天。

可是軍令就是軍令,所有人下馬,開始用橫刀挖出來雪洞,這苦寒之地風雪若是下來就沒個完,唯有躲進雪殼子里才能保命。

“咱們已經出來一百二十里了。”

孟長安把自己手繪的地圖打開看了看,這地方曾經走過一次,再往前走不到二十里有個黑武人的小鎮子,不過那裡的百姓卻清一色都是狼厥族的人,黑武國最大的民族叫做鬼武,他們的圖騰是月亮,所以又被稱為黑武人,鬼月人。

狼厥人在黑武國的地位極低,他們曾經是大寧域內那片草原的游牧民族,當初楚軍北伐攻入草原,狼厥人一部從草原逃離出來歸順了黑武。

當初黑武人許諾了很多好處他們才來,可是到了這地方才發現根本就得不到許諾之中的東西,甚至淪為低等奴隸。

當初有近七十萬狼厥人北逃進入黑武,如今六百多年,狼厥人不過百萬多些而已,這麼久人口增長如此緩慢,只是因為每隔幾年黑武人就會把狼厥人的青壯年男人抓走一批,說是作勞工,實則全部處死。

就這樣被恐怖鎮壓了數百年,狼厥人已經變得麻木,又或者是用麻木掩藏住他們的仇恨。

大概一百多年前,狼厥族首領科克達木秘密策劃率領部族南歸大寧,甚至已經派人和大寧北疆邊軍聯絡好,結果不小心走漏了消息,黑武國汗皇隨即下令對狼厥人屠殺三天,三天至少四十萬狼厥人慘死。

自此之後,狼厥人便被分裂,一部在黑武國南疆這苦寒之地為戍邊奴,他們負責為黑武國邊軍提供糧食,牛羊,甚至是女人。

上次到那個小鎮的時候孟長安就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因為當時走的匆忙所以沒來得及細想,回去之後思慮了很久,隱隱約約的感覺自己應該是遺漏了什麼。

“瞿雄。”

孟長安回頭喊了一聲,斥候隊正瞿雄隨即快步上來,他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漢子,強壯的好像一頭虎豹,他身上有一半狼厥族血統,父親是寧人,母親是狼厥族人,或許正因為這樣,他在軍中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然而不可否認的事,瞿雄的能力在北疆所有斥候隊伍里都能排進前列。

“什麼事校尉。”

“咱們一路走過來,樹上那些痕迹你注意到了吧。”

“注意到了,像是狼厥族文字。”

“你能認出來嗎?”

“不能卑職自幼學習的是大寧的文化,不只是卑職,現在整個留在草原上的狼厥族人,還能認出來幾個狼厥文的人也不多了,從楚時開始狼厥人逐漸適應中原文化,即便是現在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只怕也認不全。”

孟長安點了點頭:“帶你的十人隊跟我上去再看一眼,上次過的那個村子總覺得不對勁。”

瞿雄連忙招呼自己的十人隊,每個人帶上差不多兩個人分量的裝備出發,二十里的雪路極為難走,到了鎮子外面的時候天已經微微發黑。

孟長安取出來千里眼往哪邊看了看,過了一會兒之後把千里眼遞給瞿雄壓低聲音說道:“總算是想明白為什麼不對勁了,你發現那鎮子里有些特別的情況嗎?”

“卑職沒有看出來。”

“炊煙。”

孟長安道:“哪有一個鎮子里所有人家同時做飯的道理,就像是到了約定好的時間同時點燃了柴火一樣,老百姓自然不會每一家都在固定的時間吃飯,你想想什麼人會這樣?”

瞿雄臉色一變:“軍人!”

他舉起千里往鎮子那邊又看了一會兒,果然如校尉所說,所有人家的煙囪都在冒煙,這確實不合常理。

“校尉是說,那村子裡藏着一支黑武人的軍隊?”

“黑武人和我們想的何嘗不一樣?大寧的戰兵夢想着有朝一日踏破黑武,黑武國的人也恨不得立刻就能拿下大寧的錦繡河山,這邊境藏軍的事,黑武人不是干不出來,而藏軍的目的只有兩個,第一是準備迎戰,第二是準備進攻。”

“咱們沒有進軍的計劃。”

瞿雄眼睛驟然睜大:“黑武人要對大寧動武?”

“我帶着你們在黑武人的地盤上繪製地圖,怕是黑武人也在這麼干,雖然邊境上咱們巡查嚴密,可難免會有漏網過去的”

孟長安沉思了一會兒:“把你黑線刀給我,再給我幾個弩匣。”

“校尉你要一個人過去?!”

“十人隊目標太大了。”

孟長安檢查了一下裝備,握了一把黑線刀背了一把,掛了兩把連弩,帶了多一倍的弩匣壓低身子沖了出去:“等我信號。”

孟長安小心翼翼靠近鎮子最外面那排房子,這鎮子修建的非常規整,這也是疑點之一他悄悄靠近門口,用黑線刀撬開門閃身進去,正房裡非常安靜,廂房裡有人說話的聲音,可是聲音非常低,低到也許屋子裡的人需要距離很近才能聽得清彼此說什麼。

孟長安見廂房的房門虛掩,他靠過去把門縫推的稍稍大了些,能看到一老一少兩個狼厥族的女人正在做飯,屋子裡有一股血腥味,一個看起來很壯碩的狼厥族年輕男人正在磨刀,應該是新殺了一隻羊。

孟長安注意到那個年輕人嘴裡嘀嘀咕咕的說這些什麼,可是語速太快根本聽不明白,他特意學過幾句狼厥族的話,可這會才發現沒有什麼意義。

突然那個年輕人把手裡的刀子扔在一邊,快步跑過去從滾燙的鍋里抓了一塊肉骨頭出來,拼了命一樣的撕咬起來,那兩個女人一瞬間嚇得面無血色,撲過去跟他爭奪,不遠處一個正在收拾羊皮的年老突厥男人也衝過來搶。

斷斷續續的,孟長安聽出來幾句。

“羊是我們養的,憑什麼一口都不許我們吃?”

“你是想死嗎?”

那個年老的狼厥族婦人終於把那塊肉骨頭搶了回去,發現已經缺了一口,硬是不敢放回鍋裡面,老者過來用刀子把肉骨頭上咬過的痕迹削掉,這才把肉骨頭放回去。

掉在地上的殘渣都被那年輕人撿起來塞進嘴裡,像是在賭氣。

奇怪的是,他們這一家四口爭執的時候都不敢大聲說話,哪怕已經急紅了臉,聲音依然刻意壓的非常低。

孟長安隱約猜到了什麼,深吸一口氣後忽然推門進去,那四個人頓時嚇了一跳,年輕男人張開雙臂把家人護在身後,嘴裡嘰里咕嚕的說了好多。

“噓!”

孟長安把黑線刀放在一邊,示意自己不會傷害他們。

“寧寧人?”

就在孟長安想不到該怎麼溝通的時候,那狼厥族老者忽然說了一句中原話,雖然語調奇怪,但聽得很清楚。

“對。”

孟長安鬆了口氣回身把房門關好:“你們這個鎮子里是不是藏了黑武人的軍隊?”

那老者還沒說話,年輕人撲上來兩隻手抓着孟長安的胳膊格外激動的說了一大堆,然而孟長安依然一個字都沒有聽明白,他說的太快了。

“你快走吧。”

老人忽然跪了下來:“你會害死我們一家人的。”

孟長安伸手把他扶起來:“說不定能救你們跟我說說這鎮子里什麼情況。”

老人下意識的看了看正房那邊,不過視線很低,不是看的屋子裡面,更像是看着房子下邊似的

孟長安忽然反應過來:“正房下邊有地窖?裡面是黑武人的兵?”

老人點了點頭:“快走吧寧人,我們不想死。”

“有幾個?”

孟長安問。

老人顫抖着回答:“十二個每戶都差不多。”

孟長安倒吸一口冷氣,這個規模不大的鎮子里藏了不下於兩千黑武國士兵,如果附近這些鎮子都有藏軍的話,總兵力應該不低於四五萬,如果大寧的邊軍按照自己之前繪製的地圖進軍的話,一定會吃虧。

他回頭看了一眼正房那邊,又看了看那一鍋肉:“想不想回大寧草原上生活?頓頓有肉。”

那年輕人看向自己父親,老人顫抖着翻譯了一遍,年輕人撲通一聲跪在孟長安身前不住的磕頭,抬起頭的眼睛裡都是淚水。

孟長安把他扶起來:“幫我個忙,我帶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