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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城大街上的冷夜比不得北疆,這裡再冷,血灑在地上也不會很快就變為冰渣,孟長安經歷的殺伐之事也多於沈冷,月月日日殺戮之事不找他他還要自己找過去,可並不能因此就說孟長安比沈冷生存的更辛苦,事實上,反而是沈冷生存的更為辛苦。

北疆的環境寒冷疲敝荒涼但更純粹,軍武事便是軍武事不會摻雜更多齷齪,尤其是在裴嘯死了之後孟長安的日子便再無軍武之外的干擾,大將軍鐵流黎收他為義子便是他的態度,沒有多少人會傻到去試探這種態度,因為在絕大部分時候大將軍的態度往往就是陛下的態度。

沈冷這邊則不然,他要面對的不僅僅是戰場上的敵人,明面上看不到的敵人更為可怕。

所以在牙城大街上沈冷覺得這些潛入進來的求立人真的不算什麼對手,他的對手層面可沒這麼低,想想看當初求立國為什麼叫求立國?還不是因為寧楚大戰後那些逃到那片地方的人祈禱自己可在海外立身,於是便有了求立,這兩個字裡邊的有些不能明說的含義不就是祈禱嗎?

求立求立,求字足以說明一切。

若是和大寧接壤,求立人祈禱起來怕是比昭理人還要直接還更不要臉,跪舔的更為熾烈,然而隔着海求立人也就可以假惺惺的強橫起來,這強橫的基礎說來也可笑,那就是你強你厲害你霸道可你打不到我又能怎麼樣。

沈冷站在街口像是在沉思什麼,剛剛抓了二十幾個求立人他就陷入沉思,陳冉以為他又想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怎麼了?”

陳冉走到沈冷身邊問道:“看你的樣子像是有些什麼事想不通?”

沈冷點頭:“還真是有些事想不通,你說,自古以來……”

陳冉聽到自古以來四個字就更加嚴肅起來,因為他始終覺得話只要加上自古以來四個字就會變得很正式很嚴重。

“你說,自古以來,男人撒尿都要找牆角旮旯嗎?”

陳冉:“狗也是這樣……”

沈冷想了想確實是這個情況,所以得出一個結論有些時候男人與狗......這個結論得出一半之後沈冷便不願意繼續去想,何必如此自殘?虎不也是這樣嗎?好端端的提什麼狗!

求立人都被押去了牙城縣衙,沈冷和陳冉兩個人站在衙門口想着應該還是去睡一會兒的好,不然的話明天正午時候阮青鋒真的來了哪裡還有精神應付。

“他會去望鄉礁把他的斥候帶回家去嗎?”

“不會。”

“那我們的這些準備豈不是白準備?”

“這件事本就不是為了能抓住阮青鋒或是直接擊敗求立人的水師,若如此簡單的話倒也好了,這樣做的目的也僅僅是打擊求立人的軍心,讓那些求立人忍不住去想想,他們一旦出了事原來大將軍是不打算去救他們的。”

“如果是咱們的人被抓住呢?”

陳冉又忍不住問了一句,問過之後又後悔了。

這個問題太傷人,他和沈冷是兄弟般的感情,為了他沈冷自然會去拼了命的救他,可隨便一個水師士兵被抓了,沈冷也都要奮不顧身的去救?

沈冷站在那卻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搖頭:“我也不知道。”

這確實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只是對沈冷來說有些艱難,去問石破當,他自然不會為了一兩個狼猿戰兵而去冒險,他會在事後機會合適的時候把敵人殺的片甲不留,便是去問孟長安,或許和石破當的選擇也不會有什麼差別,可沈冷就會糾結。

皇帝也會糾結。

那一年在北疆的時候他軍中一個五人隊的斥候被黑武人擒住,黑武人將這幾個斥候綁在木樁上,於原野中重兵看守,然後派人去給皇帝送信,若不去救那些斥候便一天一個剁碎。

皇帝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穿甲出戰,卻被手下人死死拉住,不僅僅因為他是主將,還因為他的皇子。

“別去想了。”

陳冉拍了拍沈冷的肩膀:“你是將軍啊,你要做的不應該是盡最大可能的不讓我們被敵人抓住嗎?”

沈冷笑起來,卻笑的有些勉強。

人的感情終究是有遠近親疏,正如陳冉想的那樣,若他被求立人擒住,沈冷一定會想盡辦法的救他,若一個普通士兵被抓住,但凡一個冷靜的將軍都會考慮會不會有更大的損失,為了幾個士兵而可能會讓幾百上千的士兵去送死,值得不值得?

就在這時候大街上出現了兩個人,影子被月亮的光拖拽的好長好長,那兩個人離着還遠沈冷就認出來,於是心裡重新變得溫暖起來。

茶爺手裡拎着一個食盒和沈先生並肩而來,沈先生看起來有些睏倦,一邊走一邊埋怨:“為了那個傻小子你半夜不睡覺學着做什麼點心!”

茶爺嘿嘿笑,沈先生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話自然不是真的埋怨,而是沈先生說給那個傻小子聽。

茶爺走到沈冷麵前站住抬着頭看他,眼神里有些亮晶晶的東西,特別美好。

“給你義父的賢胥送飯來了?”

沈冷伸手把食盒接了過來,順便握了握茶爺的手。

茶爺思考了一會兒沈冷這話里的人物關係,然後覺得他確實有些不要臉。

陳冉也笑:“真好真好,剛剛好是肚子餓了,我也要吃,嫂子,可是有我的份?”

茶爺道:“你這一聲嫂子叫的稍顯敷衍。”

“嫂子!”

“嗯?”

“嫂子!”

“嗯?”

“嫂子嫂子嫂子!”

“嗯......吃去吧。”

茶爺覺得自己佔了便宜,沈冷笑的像個白痴。

四個人就在縣衙門口的台階上坐下來,沈先生一直在打哈欠像是困的受不了,最近這段日子先生的身體確實有些不太好,總是顯得精神不振,和到了南邊水土不服有關係,看起來還要恢復一陣子才行。

“嫂子,這是什麼?”

陳冉打開食盒從裡面端出來的第一盤點心,看起來顏色很複雜,茶爺認真的說道:“這是紫薯餅,我在裡邊加了些蜂蜜,我看平越道這邊的人做點心裏面都喜歡放蛋黃,我也放了一個,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沈先生:“把不知道好吃這五個字去掉。”

沈冷:“那可未必,茶爺這麼冰雪聰明做什麼都好。”

沈先生:“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再說一遍?”

沈冷伸手在陳冉胸口上摸了摸:“再怎麼摸也是好。”

陳冉看向茶爺,發現茶爺眼神有些殺氣。於是頓時覺得自己無辜起來。

沈先生哼了一聲:“平越道這邊的人做點心確實喜歡往裡面放一個蛋黃,可那是鹹蛋黃,你見過把鮮蛋打開小心翼翼把蛋黃挑出來放進去的嗎?做完了還問我為什麼蛋黃不見了,是不是逃走了,你當那蛋黃是雞的靈魂嗎!”

陳冉噗嗤一聲笑出來,沈冷卻抬手把茶爺的手抓起來看了看:“手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