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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大學士府。

大學士沐昭桐又已經九天沒回家,這麼多年來,說到盡職敬業,整個朝廷也沒有人敢說自己比得過大學士,所以在很多時候連雁塔書院的老院長都覺得自己看不懂沐昭桐,一直都看不懂。

你說他是奸臣,老院長第一個不贊成,皇帝也自然不會這般覺得。

內閣的事就是天下事,他處理的井井有條,小事可立決,大事可分輕重,連皇帝都說過,若是內閣里沒有了沐昭桐,也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

其實想想也便明白,大學士沐昭桐在內閣的地位誰敢質疑?所以他的決定也就沒有人去質疑,若換了另外一個人,資歷威望都不足,那凡事不管做什麼決定就都會有人去說三道四,尤其是下邊人自覺地地位相當,誰也不服誰,沐昭桐若是退下去了,新補上來的人哪個能真的服眾?

怕是整日都會吵架。

所以皇帝登基二十年,沐昭桐也在內閣不動如山。

夫人坐在窗口看着那扇門,想着老爺也不知道有沒有了應對的辦法,陛下說要帶老爺和她去東疆,此去千山萬水,沒有一年是回不來,這一年在外,朝中發生什麼事老爺都沒有辦法去掌控,這就罷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陛下東巡要帶上他們夫妻二人,誰能猜透陛下的心思?

死士都已經派了出去,她無欲無求,若能為她兒子報了仇,那麼與老爺兩個人便是客死異鄉又何妨?聽聞東疆那邊山清水秀,臨海又開闊,葬在那邊倒也不錯,都是老人了,怕死,終究得死,死之前把未了事去做完,走的時候便無遺憾。

她看向門口的時候,身邊的貼身侍女煥采便一直安安靜靜的站在那,夫人經常這樣發獃,一坐就是半日不動,她便一直都在身邊陪着,安靜的像個假人。

“身邊可還留了人?”

夫人問。

煥采垂首:“留了幾個得力的。”

“華紫氣是不是以為須彌彥死了?”

“是。”

煥采垂首:“華紫氣這個人是個養不熟的狼,當初夫人把他送去東海之外學刀術,歸來之後便越發的跋扈,他始終看不起須彌彥,須彌彥自然也看不起他,兩人之間矛盾漸深。”

“須彌彥是個可用的,也知道分寸,這二十年來我養的死士唯有他一個讓我放心安心,至於華紫氣,他既然已經相信了須彌彥用死來為他摸清楚了沈冷的刀有多快,接下來的事也就無需多盯着,他自己就會去,他會殺了沈冷來證明他比須彌彥強。”

夫人沉默了一會兒:“現在須彌彥是個真真正正的死人了,只有你我還知道他活着,知道在闊海縣城外死的那個是假的,是時候把須彌彥調回來,讓他跟在老爺身邊,東疆一行,陛下怕是要動念,陛下一念,天下無人可阻止,最起碼得保證老爺活下來。”

“是。”

煥采問:“華紫氣呢?”

“他一定不會去殺韓喚枝。”

夫人哼了一聲:“和東海之外那些蠻夷學了些刀術也學了回來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他以為這所謂的聲東擊西的辦法是東海那些蠻夷創造出來的,媚外到了這種地步,留着有什麼用?他若是殺了沈冷,那自然有人殺他,他殺不了沈冷,也會為別人創造出機會。”

夫人緩緩閉上眼睛:“老爺在做的是治天下,家中事就不要再讓他分神。”

她擺了擺手:“你也去吧,離開長安。”

“奴婢哪兒也不去。”

煥采抬起頭:“奴婢的命是夫人給的,夫人在哪兒奴婢就在哪兒,若是這次老爺和夫人在東疆出了什麼事,奴婢就為夫人和老爺報仇。”

“你個丫頭!”

夫人嘆了口氣:“怎麼會有這麼執拗的性子......罷了罷了,你留在我身邊吧,別想着什麼報仇,這本就不是和陛下之間的仇恨,也沒有仇恨,老爺當年要謀的不是天下而是權臣,老爺也從來就沒有對大寧起不忠的念頭,縱然老爺當年成了,他也會始終都是大寧的臣,內閣啊......小事可決,大事呢?”

夫人緩緩道:“老爺只是不想被人左右,傾畢生之才,小事可決,大事也可決,問山問水問四季,只是無需問別人。”

煥采聽不懂,她只是覺得自己是夫人的人,夫人說什麼她就聽什麼,所以她這樣的人最容易相信別人的話,卻不去深思,那所謂的不謀天下謀權臣不就是謀逆?沐昭桐要做的可是殺皇帝,他與夫人兩個,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未央宮,保極殿東暖閣。

皇帝坐在那已經一個多時辰,終於肯站起來活動一下雙臂晃晃脖子,老院長路從吾和大將軍澹臺袁術對視了一眼,然後老院長伸手,澹臺袁術有些無奈的從身上翻出來一張銀票不情不願的放在老院長手裡。

“你們這是做什麼?”

皇帝好奇。

澹臺袁術嘆道:“臣與老院長打賭,陛下會多久站起來活動一下,臣說一個時辰,老院長說至少一個半時辰。”

皇帝楞了一下:“你們拿朕來打賭?”

老院長和澹臺袁術連忙垂首:“臣不敢。”

“都做了還說不敢?”

皇帝哼了一聲,走過來看了看老院長手裡那張銀票,似乎是看不清楚,伸手拿起來仔細看,發現是一張五十兩銀子的,他把銀票塞進自己懷裡,拍了拍,然後在身上翻來覆去的找了好一會兒,除了剛搶的那張銀票之外再一個銅錢都沒有,於是招手讓代放舟進來:“取二十五兩銀子給老院長。”

老院長都懵了。

“朕得抽成。”

澹臺袁術噗嗤一聲笑了,彷彿那五十兩銀子不是他的。

“好賺。”

皇帝一邊在屋子裡來回走動一邊笑:“這麼輕易就得二十五兩銀子,朕心情都好了不少......代放舟,給朕取件普通的錦衣來,朕要出去請冤大頭澹臺大將軍吃飯,就去迎新樓。”

老院長:“陛下的產業,吃飯還給錢?”

“給錢朕會去迎新樓?”

皇帝等着代放舟帶人進來給他更換了衣服,然後招手:“走吧,天氣都已經暖和了,陪朕出去走走,代放舟跟着就行了,宮裡的侍衛一個都不帶,別興師動眾的。”

代放舟都慌了:“陛下,這可怎麼行?”

皇帝指了指澹臺袁術:“你認識他嗎?”

代放舟當然認識,垂首:“是澹臺大將軍。”

“朕的澹臺在,誰能近朕的身?”

澹臺下意識的看了老院長一眼,老院長微微頷首,澹臺袁術這才放心。

承天門外大街,百姓往來如織,天氣已經轉暖逛街的人也多了不少,皇帝走着走着方向就偏了,不是去迎新樓的方向,像是臨時起意想隨處走走,代放舟嚇得一直都不敢松心,那雙小眼睛巴巴的往四處看,看誰都像是刺客。

出了承天門外大街又走了好一會兒,陛下居然在一家胭脂鋪子前停住腳步,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朕去給珍妃選一些小禮物,老院長和澹臺袁術兩個人都憋不住想笑,那哪裡是要給珍妃選禮物,那是來給自己兒媳婦送錢的。

皇帝這般裝模作樣,兩個人就配合著唄。

茶爺正在鋪子後院練劍,聽說老院長和澹臺大將軍到了,連忙跑到前邊鋪子里,額頭上的汗水都來不及擦擦。

從後門一進來就看到皇帝站在那,嚇得心裡咯噔一下子,她下意識的想行禮,澹臺袁術卻悄悄對她擺了擺手。

“這生意不行啊。”

皇帝往四周看,這店裡生意其實不錯,說門庭若市過分了些,可來來往往買東西的人並不少,就算是整個長安城的胭脂鋪子都算起來,這一家也能排進前五。

看到茶爺那般小心翼翼的樣子,皇帝就忍不住笑了笑:“不用那麼拘束,你去幫......幫我選幾樣小東西,精緻些的,我帶回去送給你乾娘,出來之前她還說,你已經有陣子沒進宮去陪她了,你和她投緣,我聽下邊的人說,她平日里自己一個人讀書寫字也好,持家管事也罷,都沒幾分笑容,唯獨你進宮的時候她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茶爺想起來自己上次進宮的時候,珍妃塞給她一包東西,裡邊都是宮裡珍貴的胭脂水粉,比她賣的那些自然更精緻珍貴,珍妃一臉認真:“這都是陛下着人挑選來送我的,我用不掉,你拿去賣。”

拿去賣......

當時茶爺心這麼大的一個人,都懵了。

皇帝見她還愣着咳嗽了幾聲,茶爺連忙垂首:“陛......老爺,還是別選了吧,我這裡的東西乾娘其實用不慣,送過去,乾娘也是再派人送回來讓我接着賣。”

皇帝皺眉:“朕終於知道朕前幾次的銀子怎麼花沒的,你們娘倆要是再倒騰幾次,我家產就被你們倒騰沒了。”

茶爺臉都紅了。

老院長看門外,澹臺袁術看天花板。

皇帝回頭看向代放舟:“回去的時候跟宮裡的人說,讓她們放些話出去,就說珍妃娘娘說的,這家店的胭脂水粉是長安城最好的,用過之後,朕對她都更好了。”

代放舟都想捂臉。

皇帝嘿嘿笑了笑,居然有些小孩子般的得意:“我若是不做皇......而是做生意的話,應該也能做的很好。”

他看向澹臺袁術:“我已經買了,你不給夫人買一些回去?”

澹臺袁術連忙低頭:“我就帶了五十兩銀子出門,都輸了。”

皇帝把那張銀票取出來拍在澹臺袁術手心:“借你的,就買這七十五兩銀子的東西,不許少了。”

澹臺袁術怔住:“這是......五十兩。”

“嗯?”

皇帝看向他。

老院長把那二十五兩銀子取出來遞給澹臺袁術:“七十五就七十五吧,算你欠我二十五,再說下去就不只是七十五兩了。”

皇帝點頭,一臉老父親般的慈祥微笑。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