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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劍憐一劍向西北,除了孟長安外無人知其來,料來也不會有人知其歸,又或者,那般決絕,那般驕傲,縱一去不回也無妨。

誰叫黑武人敢說,那三劍師劍道無敵?

無關寧楚,只關中原。

瘸腿的孟長安往東南,那邊也有大海也有戰船,不久之後也會有沈冷。

也不知道是自負還是不想牽連鐵流黎,孟長安離開瀚海城的時候竟是沒有告訴他,自然也就沒帶上那六槍將,也沒有帶上那一百二十大將軍親兵,鐵流黎曾說,這一百二十六人,可破黑武兩千。

一輛老車一匹老馬,孟長安把大黑馬拴在馬車後邊,自己坐在車前揮鞭,拉車的老馬拖着舊車起行,有點優哉游哉的模樣,它或許會羨慕後邊那不用拉車的大黑馬,不用拉車也就罷了,時不時還啃一口路邊野樹,若它有思維,多半會想着年輕馬就嘚瑟?老了還不是一樣牙口不好。

孟長安不敢怠慢自己,因為腿傷未愈,天知道在東疆會打幾架。

馬車裡點了個暖爐,車後邊拉了幾包木炭,料來省着些可用一個月,一個月,差不多也可到東疆了,他不想走的太快,畢竟冷子到東疆要七月份,此時才五月末,走上一個月,恰好恰好。

馬車沒有車棚,是孟長安擔心這老馬會累,加了車廂太沉重,他當然也捨不得讓大黑馬去拉車,那傢伙便是死怕也不肯低頭套車。

車上有兩床厚厚被子,還有一些乾糧食物,旁邊放着他一個包裹,裡邊有幾千兩銀子的銀票,還有一本沈冷託人帶來的書冊,在包裹里,鐵流黎自然不會打開包裹看看其中有什麼,若看到的話怕是會驚一下,那書冊不厚,封面只兩個字......禁絕。

沈先生窮數年之功所寫的兵法,沈冷已經熟記,所以送予孟長安。

包裹旁邊是一把黑線刀,比風雪還冷。

一路上孟長安走走停停,也不急,身上帶着楚劍憐送他的傷葯,每隔三天換一次,只需薄薄塗抹一層便可,那傷葯抹上之後便覺清涼,甚至連疼痛都可消除,只是藥效一過,疼痛還會捲土重來。

孟長安對疼痛已經習以為常,在北疆的日子,幾乎沒有一天身上不疼的,要麼是傷要麼是累,這種日子別人可能三天也受不得,他卻不嫌苦累,甚至想着應該更苦更累,唯有更苦累才能換前程錦繡,他不覺得自己會敗給武新宇,卻敗給了陛下覺得他年輕,想想有些無奈有些遺憾,一直繃著那股勁兒卻還是不敢鬆開,求的便是手握重兵四個字。

唯有握重兵,才可保那傻小子平安。

過州縣穿山河,孟長安走了七八天之後就到了赤水,赤水是大寧北方第一大河,順赤水往東南乘船一路可到東疆,比自己趕車自然要舒服些,難得的,他怕人打擾自己,竟是捨得花銀子自己包了一條船,船夫看在銀子的面子上把老馬黑馬一架舊車都裝了上來,這船中等大小,船長二十幾米,裝下一輛馬車倒也不顯得太擁擠。

船夫只是覺得奇怪,明明船艙里風吹不到日晒不着,這年輕人卻只是喜歡睡在他那輛馬車上,孟長安沒有亮明身份,用被子還壓住了黑線刀將軍甲,所以船夫哪裡能知道他就是北疆赫赫有名的孟凶虎。

船行六日,到齊河口官補碼頭,船夫停船去買米面蔬菜肉食,孟長安一個人獨坐在船頭看兵法禁絕,竟是看的入迷,船夫走了他不知,船夫回來若不是與他說話,他依然不知。

“真奇怪。”

船夫拎着米面上船,把東西放好之後看了孟長安一眼,又囑咐自己老婆準備生火做飯。

“今兒這官補碼頭真冷清,只有我一個人進去買東西,那算賬的掌柜居然手生的很,這麼簡單的賬目竟是算錯了好幾次,若非怕他受罰,我倒是真想占他便宜不提醒他。”

船夫自顧自的說了幾句,也不知道是說給老婆聽還是說給孟長安。

“我下去看看。”

孟長安將書冊放下,想了想,用自己衣服包裹了黑線刀掛在背後,拄着拐下去,船夫連忙過來攙扶:“軍爺你可小心點。”

孟長安一怔:“你倒是看出來了。”

船夫嘿嘿笑了笑:“第一天就看出來了,不然的話我怎麼會答應軍爺一人包船?軍爺腿腳不利索,有什麼想買的我幫你去買,別下去走動了。”

孟長安道謝後說道:“我也沒有要緊的買,下去隨便走走,已經五六日沒有走動,身上也緊巴。”

下了船奔碼頭裡邊走,按理說這齊河口官補碼頭雖然不是大碼頭,可過往商船應該不少才對,冷冷清清的只停了他們一艘船,處處透着怪異。

才到商鋪那排木屋,孟長安鼻子里就鑽進來一股子血腥味。

他將背後黑線刀摘下來握在手中,左手拄拐邁步向前。

“將軍回去吧。”

一家商鋪的門裡有人開口道:“只是清理了一下試圖對將軍不利的渣滓而已。”

“你們是誰?”

“奉大將軍之命隨將軍赴東疆,將軍走的急,我們追的也急,想着應是將軍不習慣身邊帶着人擾了清凈,我們便走陸路跟着,沿河而行,將軍也落不下我們。”

商鋪里,六個身穿錦衣的漢子站在那,在他們身後堆着至少百十具屍體,掌柜的那間屋子幾乎塞滿,每一具屍體上都只有一個血洞,一槍斃命,六個人的槍都有些特殊,似乎是同一個工匠打造,槍桿可以拆開,槍就短了一半,拆開之後用槍袋裝了背在身後,倒也看不出那是鐵槍。

孟長安點了點頭,轉身要走,又站住:“可有瓜子?”

“有。”

屋子裡伸出一隻手,直接拎出來一袋子足有五十斤的炒瓜子,孟長安接過來往回走,想着應該夠自己嗑到東疆朝陽城了吧。

他回了客船,商鋪里的六個錦衣漢子轉身從後門出去,官補碼頭後邊的官道上,一百二十精騎在那等着,還有十幾個人逃出來被這一百二十人攔住,就跪在路邊。

“孟將軍在北疆殺敵,你們這些人卻想着半路殺他,可恥。”

六槍將上馬,擺手:“剁了。”

縱馬向前。

親兵抽刀在手,刀刀落人頭。

“走。”

眾人上馬,踏煙塵而行。

孟長安拎了一整袋子的五香瓜子上船,船夫看得一愣:“將軍這是要做什麼?”

孟長安淡淡道:“看書無聊。”

船夫隱約看到那袋子上有幾處像是血跡,卻沒敢問沒敢說。

啪的一聲,孟長安扔給船夫一件東西落在他身邊,船夫撿起來看了看,臉色一變,雙手捧着那東西給孟長安送回來,那是將軍鐵牌。

“給你加一些銀子,多炖些肉骨頭。”

孟長安低頭看書:“據說吃哪兒補哪兒,希望有用。”

他看了一會兒書,抬頭往河邊官道上看了看,一百多騎精悍北疆邊軍沿河而行。

虎城關,過了此處算是進入東疆地界,城關高大,守城的悍卒有三千六百,領兵的將軍是裴亭山手下舊將,雖然不是義子,可在裴亭山帳下時也極被看重,名為高廣東。

赤水到了虎城關自然不會斷流,不過要想去東疆朝陽城就得從虎城關下船改走陸路,虎城關以北是遼北道,以南就是高航道,朝陽城在高航道最東南與連山道交界處,所以孟長安就必須從此處過關。

城關雄峻易守難攻,過往行人車輛都會被嚴加盤查,孟長安趕着舊車催着老馬而來,城關口守着的士兵接過將軍鐵牌看了看,嚇了一跳,肅立行禮:“拜見將軍。”

孟長安微微頷首示意,將將軍鐵牌收回來:“請問,從這裡到朝陽城還要走多久?”

“將軍這車馬慢了些,估摸着得走半個月。”

士兵規規矩矩回答,又問了一句:“要不要我們幫將軍尋一輛好些的馬車?”

“不用,多謝。”

孟長安過了城關順官道南行,總覺得這般輕易過來有些不對勁,他自然知道高廣東是裴亭山手下大將,本以為這虎城關會有些難過,就應該難過才對,他昨日里還特意磨了刀。

城關上,將軍高廣東手扶着城牆看向城下,那舊車老馬拉着孟長安緩緩遠去,高廣東回身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黑色錦衣男子:“現在你放心了?”

那是一個廷尉府千辦,在廷尉府八千辦之中地位最高,比耿珊還高,但他比耿珊還要年輕幾歲,看起來冷傲的像是一把出了鞘的長刀,不掩鋒芒。

他叫方白鏡。

“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陛下讓我來這看看。”

方白鏡轉身下了城關,身後跟着一百黑騎。

高廣東覺得有些委屈,又想着陛下自然不會告訴廷尉府的人,他是東疆通聞盒之一......他感恩於裴亭山重用,但更感恩於陛下。

手下親兵看將軍面色有些不對,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剛剛過城的那是什麼人啊?”

“大寧未來的柱石。”

高廣東回頭看了一眼:“副將軍昨日出城至今未歸,你們去找找。”

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閃爍了一下,副將軍趙方圓是裴亭山安插在他身邊的人,也是這次負責半路截殺孟長安的人。

城外二十里。

不知道為什麼會堆起來一排排土包密密麻麻足有二三百,瞧着像是新墳。

昨日時候,方白鏡帶人來過。

孟長安趕着車恰好走到這二十里處,六槍將帶着一百二十親兵在路邊等候。

“已入東疆。”

其中一人抱拳垂首:“我們便不能離將軍左右,大將軍說,我等一百二十六人為將軍刀盾,刀盾可裂,將軍不可有事。”

孟長安低頭看了看黑線刀:“誰也不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