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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冷傷過很多次,他上半身的傷痕數量比肌肉線條也不少,可這次的傷真的算不上什麼傷,衛藍的劍輕刺即出,力道把握之精準讓人不得不敬佩,真傷了也就罷了,裝傷對沈冷來說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

他不喜歡卧床不起,可陛下讓他卧床不起。

躺在床上看着外面蔚藍蔚藍的天空,他腦子裡想着的是衛藍那一劍。

精準。

如果一個人的劍足夠快,稱得上可怕,快且精準,那就不僅僅是可怕,精準兩個字指的不是朝着一個固定不動的靶子去刺劍,那樣的精準並沒有多大意義,實戰之中,沒有幾個人會站在那一動不動等你刺,便是尋常人也知道躲閃。

衛藍的劍精準,是因為他的頭腦極好,他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判斷出對手閃避的方向或是移動的距離,那把劍會提前一絲去那裡等着。

所以沈冷確信,他練劍的方式應該和茶爺相似。

咦?

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茶爺,這當然不是故意想茶爺的,只是順便。

沈冷一轉眼就忘了自己之前在想什麼,既然想到了茶爺那就好好想想......茶爺練劍的時候,會把一個只比劍寬度大一點點的圓環掛在繩子上,然後讓繩子擺動起來,在這種情況下千刺千中,能簡簡單單用可怕兩個字來形容嗎?

茶爺不只是刺圓環,也斬落葉。

落葉自然沒有什麼固定軌跡可言,每年秋葉黃,茶爺就會提着她的劍站在樹下等落葉,下來一片斬一片,最長的一次,她在樹下站了兩炷香的時間,沒有一片樹葉是完整落地的,直到沈冷在樹上踹了一腳。

於是那棵樹上多了一個枕頭,沈冷看到就繞着走。

有一次沈冷嘴賤說茶爺你這見一棵樹就綁個枕頭,是在佔地盤嗎?

茶爺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當她看到黑獒在樹下撒了泡尿,於是沈冷的腦袋上被茶爺綁了個枕頭,沈冷還覺得很慶幸,不是茶爺逼着黑獒在他身上撒一泡尿。

院子里的樹都綁了枕頭,所以樹都是茶爺的,但這並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沈冷是她的。

行宮很大,從山的十幾米高處一直綿延到山頂百米高處,坡度又小,所以建築群足有近千米,因為依照山勢而建,就顯得錯落有致,行宮的風景比長安城未央宮的御花園還要漂亮不少,可沈冷不喜歡。

太安逸。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同理,由勤入懶易,由懶入勤難。

安逸的久了,就會變得墮落。

太醫推開門進來的時候沈冷正在屋子裡背着手蛙跳,已經不知道跳了多少圈,大汗淋漓的,看到太醫進來沈冷隨即起身,隨便抹了抹額頭汗水:“先生又該給我換藥了?”

太醫連忙道:“陛下說,一日一次不能少,沈將軍啊......這個,你好歹也得躺在床上啊,你這樣大量的運動,對傷口恢復太不好了。”

沈冷嘆道:“我要是再不蹦蹦,下次你來傷口都癒合了。”

太醫都想捂臉。

好歹換了葯,沈冷再一次躺在床上,腦子裡就不得不想到東疆的局勢......裴亭山跋扈剛愎是早就知道的,未見之前,卻不知道他如何跋扈剛愎,到了東疆之後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管裴亭山叫裴瘋子,哪裡是因為他當初帶着九千刀兵赴長安一件事,而是因為他大部分時候都是瘋的。

一個瘋子,做出什麼事來都沒有人奇怪,比如他當初下令東疆靠近朝陽城的六郡地方官,每年拿出來相當於上交國庫稅賦的一成交給刀兵,要交給國庫的當然不能少,於是這六郡百姓就不得不每年多交一成,這自然不是大寧治民之道,地方官府也當然不敢隨便給,於是將裴亭山告到了陛下那,這種犯忌諱的事他都敢做,更過分的事也未必做不出來。

可是沈冷堅信陛下說的那句話......四疆大將軍,沒有一個會zàofǎn。

既然如此,那陛下在做什麼?

陛下讓他住進了行宮之中,又讓刀兵後撤二里,難道防備的就不是裴亭山?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人推門進來,這種不敲門就進來的人自然只能是陛下,沈冷連忙從床上起來俯身施禮,皇帝隨意擺了擺手,看起來像是有些勞累的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水呢?”

沈冷連忙跑過去泡茶。

“朕真是荒廢的太久了,今日事少些,打了一趟拳,又想如你那樣跑幾圈,結果累的氣喘吁吁。”

皇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你小時候就這麼能跑的嗎?”

沈冷點頭:“是,臣小時候就指着跑。”

皇帝本想多了解一些沈冷小時候的事,說者無心,忽然間反應過來沈冷從七八歲開始做苦力,過了十歲就開始扛着麻包往碼頭跑,不跑他就不能生存。

皇帝心裡微微一緊,轉移了話題:“跑跑出一身汗還是有些好處,朕的肩膀脖子皺巴巴的疼,打了一趟拳跑了幾圈明顯好多了......”

他說這話,可腦子裡不由自主的就出現了畫面,一個光着腳衣衫襤褸的小男孩,扛着一個比他還要大的麻包艱難的往碼頭那邊跑,每一步跑出去都有汗水在揮灑,皇帝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小男孩跑起來的時候血糊糊的腳底。

不敢再想了。

“你小時候一定沒有太多時間玩。”

皇帝招手:“代放舟,去取一盒子珍珠來,挑着圓的。”

守在門口的代放舟連忙跑出去,心說陛下這又是要重賞沈將軍了,沈將軍真是好福氣好運氣,也不知道為什麼陛下就看着他那麼順眼,可越是這樣代放舟越明白,自己應該和沈將軍保持足夠的距離,太祖遺訓現在還在未央宮保極殿東暖閣牆上貼着呢,後宮的太監若是和朝臣走的太近,那是要砍頭的。

越是陛下看重的人,內侍就越是要故意拉開些距離,代放舟知道那樣完全斷開關係也不好,若即若離,時不時讓沈將軍記得自己,而陛下又不會覺得自己和沈將軍走的親近,那才最好。

沈冷也在想着,自己是無功不受祿,什麼也沒做,陛下這又要賞珍珠了,還是一盒子珍珠,還得挑着又大又圓的給,沈冷腦子裡也出現了一個畫面,他用陛下賞的一盒子珍珠給茶爺做了一個霞披,珠子綴的一顆挨着一顆,走路都反光,亂七八糟的反光,往四面八方反,那架勢一定美極了,到了晚上拿燈火依照,那肯定更美。

這審美......

後來沈冷想了想也不能那樣,不然的話茶爺出去逛街,別人還以為她是蚌精......

不多時,代放舟捧着一個木盒跑進來,木盒裡裝的都是珍珠,大大小小,大的能有近乎一個雞蛋那麼大個,小的也有手指肚那麼大,皇帝把盒子接過來看了看,覺得數量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