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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問,沈冷在何處?

持巨盾擋在皇帝面前的王闊海撓了撓頭髮:“臣沒有看到將軍去哪兒了,剛才一晃神他就不見了。”

裴亭山在旁邊哼了一聲:“不知輕重!”

上萬海盜桑人圍攻永昌台,這邊只有五百護衛,沈冷自然不應去別處,剿匪之事自有支援過來的刀兵和水師戰兵,在援兵趕來之前,他只能在皇帝身邊。

可他沒有。

皇帝也微微失神,若沈冷只顧着自己衝出去殺敵痛快,就算是他出其不意的擊殺敵酋,可終究算是不識大體。

皇帝就算不怪罪他,裴亭山眼睜睜的看着,本就對沈冷持有敵意,這件事讓裴亭山抓住把柄的話難免會狠狠的參奏沈冷一本。

嗖!

一支羽箭從皇帝頭頂飛了出去,第一個從下邊鑽出來的海盜直接被洞穿眼窩,羽箭直接穿透出去,這一箭力度大的嚇人,破開腦殼之後居然又在後邊一個海盜的頭頂上划過,若這個海盜再跑快些難免也會被射死,結果這一箭頭頂正中擦過去後,留下了一個中分頭。

沈冷在高處。

皇帝身後。

身邊立着三個箭壺,百十支羽箭。

他站在那,身上道袍寬大礙事已經被他扯掉,裡邊是一套皮甲,頭頂帶着一個鐵盔,面甲也已經拉了下來,皇帝和裴亭山說了些什麼他當然聽得到,他也不在乎,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箭如流星,幾乎首尾相連,羽箭一支一支的射出去,一個一個的海盜或是桑人被擊殺,沒有一箭落空,若想登上這永昌台高處,只有一條石階路上來好走些,四周陡峭不好攀爬,沈冷這一人持弓站在那便是萬夫莫開。

海盜只敢在高坡下邊用羽箭往上拋射,夏侯芝帶的禁軍早有準備,每個人背後都背着圓盾,雖然不至於護住全身,可五百人結成盾陣,對於拋射的羽箭防禦起來也不算特別難。

皇帝回頭看了一眼,殘缺不全的永昌台上,沈冷站在箭雨之中依然在自顧自發箭,上來一人被他射翻一人。

“王闊海,去給你家將軍擋箭!”

皇帝沉聲吩咐了一句。

王闊海剛一動又回來了:“將軍說,我哪兒都不能去,就擋在陛下身前。”

皇帝臉上動容,再看沈冷,依然如山。

拋射的羽箭從半空之中落下,沈冷的身上被幾支羽箭擦中,有的刺入,有的火星四濺。

幸好羽箭是從高空落下,若是迎面而來,他這鐵盔面甲也擋不住,羽箭從半空落下,箭簇擦在鐵盔上打出來一串火星,而沈冷身上已經沒有了軟甲,他那件送給了孟長安。

噗!

沈冷肩膀上中了一箭,明顯看到他的肩膀顫了一下,皇帝的臉色瞬間一變,猛的就站了起來:“沈冷,給朕回來!”

此時護衛都被箭雨壓制,若沒有沈冷一人一弓守在那,海盜就能從台階下邊衝上來,台階只有那麼寬,上來的人一露頭就死,可對於沈冷來說太兇險。

沈冷卻似乎沒聽到一樣,一伸手從箭壺裡抓出來三支羽箭同時搭在硬弓上,弓開如滿月,三支箭同時射了出去,那三箭平行,一塊衝上來的三個海盜立刻被射翻下去。

短短半柱香的時間而已,台階下邊滾過的屍體已經鋪了一層,沈冷也已經射空了一個箭壺。

他橫跨半步將空了的箭壺

踢下去:“裝滿!”

杜威名一把將箭壺接住扔給王根棟,他自己直接沖了上去,一人一刀站在沈冷身邊,仰着頭劈砍落下來的羽箭。

皇帝的眼睛都紅了。

那是三石的硬弓,尋常人一次都未見得能拉開,沈冷已經射空了一個箭壺,此時再拉弓的時候明顯能看到他的手臂在微微發顫,即便是對他來說連續拉開三十幾次這麼大力度的硬弓也已經吃力。

可他沒有停。

他的水師正在趕來,他不僅僅是為了保護皇帝,一個賞識他維護他的皇帝,也是為了他的水師在爭取時間。

“我來替將軍。”

王根棟拎着一個裝滿了的箭壺上去,將沈冷的弓接過來連放幾箭,可沈冷的弓對他來說確實太硬了些,只拉了三五次兩臂就一陣陣酸麻。

“滾開。”

就在這時候一個粗暴的聲音響起,裴亭山一躍上了高台,抬手把王根棟手裡的硬弓拿過來,肩膀一抖就把王根棟撞到了一邊。

鬚髮皆白的裴大將軍拉弓射箭,出箭的速度居然快到令人咋舌,連續開弓三十幾次也射空了一個箭壺,老人已經是臉色發紅,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

嗖!

突然之間一支羽箭從側面過來,快的讓人避無可避。

發箭的是海浮屠。

沈冷看到側面閃了一下,那是箭簇飛過來的時候反射的陽光,只是一閃箭已經到了,他左手伸出去凌空一抓,箭速那麼快,尋常人別說抓住,看清楚都難,然而沈冷居然真的一把抓住了!

他握住羽箭,箭桿在他手心裡往前沖,然後是箭羽,那箭居然是鐵羽箭,在沈冷手心裡割出來好幾道口子。

箭停下來,距離裴亭山的眼睛不足一寸。

沈冷隨手把鐵羽箭扔在一邊,撕了一塊布下來隨便把手包紮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的把自己的弓從裴亭山手裡接過來,繼續發箭阻擋試圖衝上來的海盜。

這三個人憑着一張弓守住上來的台階,竟是足足守了一炷香還多的時間。

不管矢地浪如何催促,他手下人眼睜睜看着上去一個被射死一個,誰還敢第一個往上沖。

裴亭山站在那看了沈冷一眼,依然只是哼了一聲後從高處跳下來,他蹲在皇帝身邊長長的喘了口氣:“臣果然是老了,才發了三十幾支箭而已,竟是累的這樣。”

皇帝卻沒說話,腦子裡都是剛才沈冷為裴亭山抓住的那一箭。

當時裴亭山已近乎力竭,如果沈冷沒有反應過來,或是故意反應不過來,裴亭山就死了。

站在沈冷的角度看,裴亭山一死,孟長安在白山關也就高枕無憂,況且裴亭山是海盜殺的,沈冷反應不過來誰能說出他錯了?

可沈冷還是抓了那一箭。

裴亭山看皇帝眼神有些恍惚,知道陛下也是在想剛才那一箭的事,他沉默片刻:“算臣欠他一個人情吧,孟長安......臣不會再追究了。”

皇帝吐出一口濁氣,還是沒言語。

就在這時候一群桑人武士終於從側面陡峭處爬了上來,好像瘋子一樣嗷嗷叫着往前沖,矢地浪沖在最前。

殺寧帝,青史留名!

一劍光寒,矢地浪向後猛的一仰頭,劍光從他面前刺了過去,矢地浪的長刀橫掃逼退面前之人,發現出劍的是一個身穿湛藍色錦衣的侍衛,身上帶着

三柄劍。

“死!”

矢地浪往前一衝,刀光炸起。

桑國刀術,只一個快字。

衛藍眼神一凜,劍擋出去,他劍身單薄這刀直接將劍斬斷,刀勢稍稍一頓卻還是落了下來。

衛藍的左手劍刺了出去,若那刀落在他身上,他的左手劍也能刺穿那桑人胸口。

矢地浪無奈之下側身避開,腳在地面上滑出去的聲音有些刺耳,身子繞了半圓刀橫掃過來直奔衛藍的腰,衛藍身子凌空翻轉了一圈,左手劍當的一聲撞在長刀上,劍斷,刀也斷。

噗!

第三柄劍不知道何時被衛藍抽了出來,劍穿過矢地浪的咽喉。

矢地浪握着斷刀向後退了幾步,左手下意識的抬起來捂住了脖子,血一瞬間從指縫裡噴湧出來,場面血腥之極,衛藍的長劍抖了一個劍花,噗噗噗噗噗......一息九劍,矢地浪的身上多了九個血洞。

斷刀脫手,矢地浪往前跪倒,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議。

他不相信,寧人居然還有比他出刀更快的人。

就在這時候號角聲響起,大隊的刀兵和水師從兩側登島,戰兵和海盜廝殺在一處。

就在這時候,一直都在小真人身邊的一個穿道袍的人忽然沖了出去,疾沖之中道袍閃落,那一身紅裙在人群之中顯得如此醒目。

皇帝看向沈冷,沈冷身上插着四五支羽箭,臉色發白。

人群之中,海浮屠知道大勢已去,自己豪賭這一把算是賭輸了,可他不覺得沒了以後......以他的本事,只要殺出去,將來東山再起又能有多難。

“海浮屠!”

一聲凄厲的喊聲在他背後響起,然後就是一把刀刺向他後心。

海浮屠轉身,刀光潑灑出去,一刀將紅十一娘的刀震飛。

可紅十一娘的身形不停,刀脫手的同時,左手往下一摸,從靴口上將bǐshǒu抽出來,近身之後連續三刀刺向海浮屠的胸口,海浮屠向後退了一步左手一把將bǐshǒu抓住奪了過來,右手一刀落下,刀故意偏了一分,削斷了紅十一娘的長髮。

“非要殺我?”

海浮屠問。

“非殺不可。”

紅十一娘答。

“當初殺你爹娘的不是我,你要殺的人也已經死了,何必還要這樣?”

海浮屠問。

紅十一娘看着海浮屠的眼睛:“你和他有什麼區別?你不死,還會有多少我這樣的人!”

海浮屠沉默了一會兒:“你殺不了我的,你的刀是我教的。”

他往四周看了看,大寧的戰兵沸湯潑雪一樣將他的海盜túshā,人心敗了,哪裡還有勇氣抵抗,他的八千海盜經此一戰怕是沒人能活着逃出去,他自己逃出去再重新打拚?視線掃了一圈回到紅十一娘臉上,眼前這女人眼睛裡只有恨意,才是最讓他心灰意冷。

“你為什麼喜歡穿紅衣?”

他問。

“老人長說,女人若是死的時候穿一身紅衣會化作厲鬼。”

紅十一娘一頭斷髮飄舞,眼睛裡的恨化都化不開。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因為小時候我說你穿紅衣最美。”

海浮屠喃喃自語:“沒人可以殺我。”

然後一刀戳進自己心口:“你也不行,但我可以為你而死。”

仰面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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