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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起,落葉輕颺。

斑駁深黃的暮色中,點點燈光亮起。

這是崋國京都,大封城。

大封城的城牆古樸宏偉,氣勢開闊,城頭高達數十丈,分為內城、外城和宮城,宮城乃是皇宮所在,內城住的是達官貴人和富賈豪紳,外城雖然最大,但住的都是尋常百姓,橋洞下,還有不少流浪的乞丐。

夕陽落下,城中的喧囂慢慢褪去。

內城西門吉西巷,一駕馬車緩緩停在一間院前,車簾挑處,一位粉衫綠裙的婦人和一個青衣少女從車上走下來。

這婦人身形豐腴,一下車,絲裙便被一道輕風捲起,她嗯了一聲,露出微微的慍色,車後一個麻臉丫鬟忙上前幫她撫平衣衫。

眼前是一個紅白院牆的院落,朱紅大門上,掛着一塊紅漆匾額,上面用隸書端端正正寫着霜葉二字,字跡纖細、雋秀。

或許不是坐北朝南的緣故,這間院子在大封城的內城屬於僻靜之處。

那婦人一張圓臉,雙耳斜上梳着兩個空心鬟,鬟上插了一支翡翠發簪,上面吊綴着兩顆碩大的夜明珠,閃閃發亮,她臉上脂粉頗厚,一對杏花眼,眼波一轉,有脂粉簌簌落下,顯出幾分刻薄。

那少女約摸十三四歲,身高五尺上下,頭髮只簡單盤了個垂髻,身形略為瘦削,她的皮膚不太好,有些蒼白,還有點粗糙,尤其露在外面的一雙小手,還磨出幾個繭子,她的臉是瓜子臉,眉是柳葉眉,長長睫毛下一對桃花眼,眼角細而彎,雖然年紀不大,卻十足是個美人坯子。

此刻,少女拎着一個花布包,垂眉順眼,模樣很是乖巧,但她不經意的一瞥,隱隱透出幾分沉靜和機警。

婦人拉着少女走到門口,那麻臉丫鬟忙上前用鑰匙打開鎖開門,婦人嗯了一聲,拉着少女跨過門檻走進去。

繞過玄關,眼前豁然開朗。

少女看到院中錯落有致,與外面全不一樣,這裡有亭台假山、池塘小橋,幾株綠柳在塘邊樹影婆娑,竟是一派江南庭院的婉約之風。

園中有四五間樓閣。

婦人停在那裡,嘴角微微一翹。

“從今天起,此間霜葉館便是為你而開,你的名字,娘請先生算了,以後就叫桑玥羽,我會叫你玥兒。”

婦人用清冷的聲音不徐不疾說著,七分嚴厲、三分倦怠。

“是,王媽媽。”

那被稱為玥兒的少女欠身應道。

“玥兒——”

婦人的聲音忽然提高,伸手按在左手無名指的戒指上,嚓地一聲,一枚短針彈出來,她伸手在少女胳膊上抓了一下。

“啊——”

玥兒一聲驚呼,睜大雙眼看着婦人,她的表情雖然痛苦,卻並不是害怕。

“你給我記住,在這裡,只許叫我娘,若是再叫我媽媽,我會給你更好的懲戒!”

“是,王、王娘。”

“好了,從現在開始,你要忘了以前在百花班學裡的一切,除了舞蹈,其他根本是浪費光陰,娘會給你請京都最好的先生,教你識字、彈琴、詩詞歌賦還有舞蹈,娘還要親自教你怎麼走路,怎麼說話,一個女子,最重要的是氣質。”

“是,玥兒謝謝王娘。”

少女心裡奇怪,你當我連說話和走路都不會?

“很好,娘希望你是我最後一個孩子,娘以後全部心思都放在你身上,我會傾我所有培養你,讓你艷冠京華,舉世無雙,讓天下的每一個男子,聽到你的名字便會心旌搖蕩,不能自持!”

“是,謝謝娘栽培。”

玥兒臉上看不出悲喜,但她看到王娘眼神中隱藏的一絲冷意,禁不住心中一顫,暗道:“希望我是最後一個孩子是什麼意思,如果做得不好,我是不是會貶成丫頭,還是又把我賣了?”

王娘轉過身,對着身後那個上年紀的丫鬟吩咐。

“你帶玥兒小姐去漪月樓休息,娘要去醉香居一趟。”

“是,娘,您今晚什麼時候回來,綠蘿要不要候着?”

“不用了,你等下把門扣好,娘去醉香居,今晚就在那裡休息了。”

“是,綠蘿知道了。”

玥兒聽見王娘今晚不回來,心裡鬆了口氣,這一路上,王娘始終板著臉,她大氣都不敢出。

“唉——”

王娘嘆息一聲,看着玥兒道:“娘是勞碌命,只知道為孩子操心,你要好生學着,不懂的地方,讓綠蘿姐教教你。”

玥兒低頭屈身行禮,道:“是,娘勞心了,我會向綠蘿姐姐請教的。”

王娘又對綠蘿關照道:“漪月樓上有紙筆,你今晚也別閑着,教教玥兒基本規矩,比如如何磨墨、識別宣紙,七日後就是小花魁的四館花會,別教人笑話了。”

“是,奴婢遵命。”

玥兒心裡奇怪,小花魁是什麼,王娘買我,就是要我參加嗎?

王娘揮揮手。

綠蘿和玥兒欠身道了個萬福,這才退後幾步,小心地轉身步入花園小徑。

王娘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雙眉微蹙,臉上似有憂色,她自語道:“七日後的小花魁之爭,希望玥兒能給我帶來意外,只有六天的時間,太匆忙了。”她搖搖頭,轉身走出院門。

馬車旁另一個丫鬟正在等候,這丫鬟身子略胖,年紀二十上下,看上去一副老實的模樣,她看見王娘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去醉香居。”

“是——”

“寶珠,你想說什麼,是不是娘要買下一個雜技班的繩伎,還押寶在她身上?”

寶珠點點頭。

“我不得不那樣做,因為有人逼我賭這一局!”

“祝婆婆?”

“不錯。”

“我聽說祝婆婆她們的女兒,都是五六歲就買回來開始培養,像那個施詩琴,都被蘇學士收為弟子,玥兒小姐在大封城完全默默無聞,只有七天時間,會不會來不及?”

王娘眉冷冷一笑,道:“因為那個老乞婆要和我賭,誰輸了誰就滾出大封城,以後再也不許踏入半步!”

寶珠不語,她知道祝婆婆和王娘有宿怨。

王娘嘆息一聲,接着道:“我們在這裡鬥了二十多年,本來娘想要金盆洗手不幹了,但姓祝的欺人太甚,非要和我最後再爭一次,所以我接下她的賭!”

“那玥兒小姐呢,她輸了怎麼辦?”

“我自己都不能立足了,還能顧及到她?”

王娘說著略帶遺憾地笑了笑,彎腰上了車。

馬車起步,慢慢離去。

街頭幽靜下來,但輕風還久久徘徊。

玥兒跟着綠蘿走進花園,這花園和池塘交融在一起,檐廊交錯,每一處轉角都十分講究,她心裡不由暗道:“有一次我們百花班去蘇州南園表演,南園的景色已經絕美,想不到京都之地,也可以看見南園的景色。”

綠蘿看到玥兒一副吃驚的樣子,不由撇撇嘴。

“你第一次來京都吧,是不是看呆了?”

“是,是。”

這綠蘿,名字漂亮,卻是個醜人,她長了張麻臉,身材又矮又瘦,年紀不大,但看上去像個三十歲的婦人,個子只比玥兒高半個頭,聽到院門扣上,立刻換了一副嘴臉。

“看清沒有,霜葉館一共有五間小樓,那邊一排是傭人房,最大的是霜葉樓,你的漪月樓在那裡,是那座小樓,今晚自己去整理一下,睡在那裡罷。”

“咦,你不是要教我規矩嗎,怎麼我一個人去?”

“丫頭,你還真一進門,就把自己當霜葉館的主人了,你不過是王媽媽從一個雜技班裡,花一百兩銀子買來的賤婢,過了七天,就把你賣到窯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