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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問的這個問題,小暖沒跟她說過,雲清先生也沒跟她講過,秦氏自己也沒有準備,所以她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見秦氏面露難色,太后更加溫和地道,“無妨,今日只是話家常,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這可不行!

小暖千叮萬囑過,在宮裡最忌諱的就是怎麼想的怎麼說,一定要考慮“她們最喜歡聽什麼就怎麼說”,這點莫說秦氏,就是小草也記得清清楚楚的。

所以太后這句話,秦氏可不敢信。她想了想,先問道,“太后娘娘,臣婦沒讀過什麼書,也不大懂規矩,也只能咋想的就咋說。要是說得不好了,您可別生氣。”

就是想聽這樣的!太后滿意點頭,“好,無論你說什麼,哀家都恕你無罪。”

秦氏謝了恩,“臣婦小時候,家裡雖說能吃飽飯,但一年到頭也吃不到一兩回肉;後來嫁到陳家,就想着要是能吃好、穿好就好了,可還是不成。”

“臣婦每天忙活,還是吃不好穿不好。後來有了倆孩子,臣婦常因為沒錢給她們買過年的新衣裳而難受。臣婦就把自己的嫁妝衣裳拆了改小給小暖穿,小暖不能穿了再改給小草穿,小草也不能穿了就拆了刷漿用來納鞋底子……”

“孩子小的時候就是個吃穿,穿的臣婦給不了她們,吃的就更不行了。家裡沒錢,每次聽到貨郎到村裡來敲梆子,看着孩子們那想吃又不敢說的眼神兒,臣婦就恨不得抽自己倆耳光……”

“沒吃沒穿還不算啥,最怕地就是生怕。孩子們一旦生了病,就只能熬着,熬過去了就活,熬不過去就死。”

“小暖撞頭那回,臣婦花光身上的錢,只能背着她、領着小草、帶着大黃出城住在破廟裡。小草餓的沒力氣,小暖燒得說糊話,民婦只能一個頭挨一個頭地給菩薩磕,靠着大黃狗叼回的兔子給她們填肚子,小暖能活過來,都是菩薩保佑……”

秦氏說到動情處,眼淚汪汪的。

太后、皇后和易王妃知道百姓多疾苦,但這些沒人跟她們細說。今日秦氏這樣娓娓道來,讓她們跟着心酸,暗道秦氏的日子過得真不容易,陳祖謨一家真不是東西!

秦氏話鋒一轉,接着道,“皇后娘娘住在宮裡,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生病了也有御醫給看,不用擔心藥錢。這樣的日子,在民婦眼裡就跟住在天上一樣,好得不得了。”

人家說得還真是沒錯。

太后看看皇后,皇后看看太后,她們這倆不愁吃喝用度的女人問秦氏這連飯都吃不飽的女人:我們過得好不好?

這不是沒事找事兒嗎!

太后嘆息一聲,“你說的在理。可哀家和皇后也有難處,只是你不在這個位置上,體會不到罷了。”

“啥難處啊?”秦氏問完就後悔了,趕忙低下頭賠罪。

啥難處?

她們的難處都是說不出口的,能說出口的又如何算難處?太后再次搖頭嘆息。

皇后開口道,“比如說,我等住在宮內不能隨便出宮,娘家人一年也見不得幾次。”

太后點頭,的確如此!她兒富有大周江山,她卻郁於一室,不得輕易出門。

這樣啊……

秦氏耿直道,“臣婦嫁在本村,但一年中除了逢年過節,也不能回去幾次,不過能在田間地頭上見到娘家人說幾句話,還算好的。臣婦原先的鄰居陳三媳婦是濟縣北邊的山溝里嫁過來的,要麼因為大雪封山回不了家,要麼是中秋的時候地里忙回不去,她兩三年回不得一次娘家,她爹過世了一個月她才知道,趕去的時候墳上都長草了。”

太后和皇后沉默……

“至於不能隨便出去……臣婦覺得皇宮裡多好啊,有園子、有水、有百獸園、還有這老些嬪妃可以一塊說話、一塊打葉子牌、一做新衣裳。像臣婦這樣的農婦,只能在家圍着鍋台轉,出門圍彎腰在田裡幹活,也是哪都去不了的,趕上天下雨不用下地,咱們就做在炕頭上幾個女人一塊說說閑話,舒坦得像過年一樣……”

太后更沉默了,她深深體會到師無塵跟她講過許多遍的一個道理:井蛙不可以語海,夏蟲不可以語冰!

她問秦氏這些話,純粹就是對牛彈琴。

見太后和皇后敗下陣來,易王妃上場,“秦安人,不只皇宮的女人不愁吃穿、有錢看病有錢抓藥,高門大戶的女人也是能的。你說了這貧苦人家的諸多難處,為何還不願意讓小暖和小草嫁入高門大戶呢?”

是啊!

太后和皇后深以為然。

咋又繞回來了?

秦氏眨巴眨巴眼睛,如果不是跟着小暖學了本事,她現在一定暈頭轉向了。不過她可不是兩年前那個別人說啥就是啥的村婦了,她現在只相信一個人的話她大閨女的!

小暖說,別管別人說什麼,只要心裡記得自己想要啥、想說啥就成。

秦氏沉澱了沉澱,非常老實地回話,“大戶人家是啥也不愁,可也得有本事的人才能到大戶人家當媳婦的。臣婦的閨女們不會讀書,不會琴棋書畫,只能種地拔草、養豬餵雞,所以不能去禍害人家。”

得,又回來了!太后看看皇后。

可是有人想讓你家閨女禍害啊!皇后看看易王妃。

臣婦無能,實在跟她說不通啊……易王妃慚愧低頭。

秦氏見三個貴人都臉色不好,也跟着低下頭,暗自琢磨她那句話說得不好,為啥說了半天沒把她們哄高興,反而還讓她們不高興了?

學了這許久還是不成,她還不如小草會說話……秦氏慚愧。

見殿內陷入尷尬中,大太監安順立刻稟道,“娘娘,肅王妃到了。”

“快宣!”

莫說是跟她有話可聊的肅王妃,現在就是阿貓阿狗來了,太后都想宣進來!

跟秦氏聊了這一會兒,她很是鬱悶,忽然覺得自己這不愁吃喝的女人天天琢磨着自己過得痛快不痛快,就是沒事找事!

待一頭銀髮的肅王妃被人扶進來後,秦氏被太監請了出去。好在安順還記得這位可能是晟王的岳母,不敢有絲毫怠慢,讓大宮女采珍送她去側殿烤火吃茶。

出了正殿,秦氏忐忑問道,“采姑姑,我方才是不是說錯話,惹太后生氣了?”

原來您自己也知道啊!

不過采珍基於和安順同樣的理由,不敢得罪秦氏,含笑敷衍道,“安人說得很好,太后娘娘是聽了您的腓腹之言心中感慨萬千,所以一時不曉得說什麼才好。”

原來這是這樣啊!

秦氏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待在側殿內見到翠巧和齊嫂擔憂的模樣時,趕忙道,“太后娘娘就問了幾句話,娘娘因為我說得很好,感動得說不出話了。”

“啪!”退出側殿的采珍,一不留神趴在了門框上,疼得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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