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黑的江水邊上，一道龐大的人影半坐在地，旁邊楊德謀渾身濕漉漉的在烤火，明滅的火光倒映在他的眼中，顯的越發深沉。
“這位好漢，你可是青銅大人——”
楊德謀臉部顯現掙扎之色，五官忽然有了變化，雖然眼耳口鼻依舊如此，那細微中的神態卻完全不一樣，特別的老練、深沉。
“陛下。”
“你兒子的軀殼適應的如何，楊卿？”
“回陛下，很好，非常好，老臣病入膏肓之後，還從未感受到這麼年輕和活力。”
“那就好，錦衣衛和東廠的高手在，我這具軀殼又重傷未愈，着實救不了你父子二人。”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天下至理，犬子為國盡忠，犧牲在所難免，”楊化坤滿臉狂熱道。
‘青銅尚書’轉頭看向對方忠心耿耿的眼神，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世上沒有長盛不衰的王朝，但可以有永生不死的君王，同樣可以有侍奉不死君主的神將，你可以做我的神將，這只是臨時軀殼，我會給你選一尊最好的軀殼。”
“陛下，我們接下來去何處？”
“關外龍興之地，若沒有正一與上清道的嫁龍術，按照正常歷史，關外女真會入主中原，享兩百年國運，朕那好兒子這些年搶了不少先機，但是朕只要在女真族的黑山白水中重新孕育出那條殺戮之龍，便能雄吞九州，大勢之下，一切先手都無用處。”
黑暗中，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向著關外，緩緩步入野林中。
……
官船上，朱龍急匆匆的走了過去，低聲對李達道：“大人，已經快馬加鞭，把秘信和楊化坤送於京城，相信陛下很快就會得到消息，大人立此大功，陛下必然會更加信任大人。”
“唔。”
朱龍小心翼翼的看了李達一眼，“大人看上去似乎不大高興？”
李達抬起頭，緩緩道：“假如這裡有一個籠子，籠子里的野獸相互廝殺，以食肉為樂，但是籠子會定時打開，到時外面的怪物會將籠子中的一切野獸吞噬，無論你是否強壯，吃肉吃素，無不放過，做為籠中野獸，你會為了此時撕下一塊肉而開心嗎？”
朱龍一驚，“大人，這籠外的怪物是指——”
“走吧，去看看那兩個俘虜。”
李達帶着朱龍去船部底層見了被關着的臂王爺和無名刺客，臂王爺沒什麼傷勢，而無名刺客則像是一團爛泥一般躺在地上。
這傢伙被自己用陰司絕學‘魍道’傷了神魂，又被‘天之拳意’重傷身體，就算對方是大拳師級的刺客怕也討不了好。
“大人，這人身體情況很古怪，就算身上有十幾處骨骼裂開，但各處大筋卻像是麻繩一樣捆住骨骼，這些大大小小的筋絡像是活了一般，在自發修補傷勢。”
李達皺眉看着對方，影子連接上對方影子，卻發現對方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如一潭死水，這傢伙沒有魂魄？那又是什麼驅使他行動的？
“要不我讓東廠的劊子手將其抽筋扒骨，給您好好看看？”
“不用了，你去外面好好守着。”
朱龍聽命，等他走後，李達緩緩走到對方面前，掌心蓋到對方臉上，無數肉芽從掌心鑽出，在下一刻，一股濃厚的、似野鬼孤魂，卻又比其濃厚百倍的黑氣，洶湧鑽入其五官之中。
世上有妖魔鬼怪，但這些妖怪又遠不及傳說中的犀利，朝廷的火炮強弩照樣殺之，所以它們也只能遠遁深山，藏於老林荒野中，靠着吸食血肉精氣為生，更別提跟上古的魔神相比了。
但李達懷疑，這些人道內的妖魔鬼怪，或許在某種程度上，同樣是魔神的倒影，至少他體內的半尊鬼車魔神，就擁有着統籌人間陰物的權柄。
臂王爺瞪大了眼，眼睜睜的看着無名刺客身體腫脹、然後分裂，變成無數條--
遊動的血肉之蛇，然後其中一條還被李達抓在掌心。
以大拳師的精神意志，臂王爺頭一次感受到脊椎有點發涼。
‘果然是這樣，龍氣以一種極特殊的方式在體內遊走，跟兵部的鉛汞衛、青銅衛很像啊，不，比他們還要高上一個層次，前者改造的只是肉體，後者似乎連靈魂也一樣改造了，變成行屍走肉的存在。’
李達不管四周的怪蛇，只是加速魔神之氣的注入，金光最終壓制不住黑光，蛇身崩裂，脊椎骨節、長筋、血肉灑的滿地都是。
“這麼說來，太上皇果然沒死么。”
這世上能動用龍氣的就三人，太上皇、鬼太子、鄭宏吉，考慮到楊化坤的黨派歸屬，很顯然，只有太上皇才能做到這一點。
‘媽的，這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老子在這邊殫精竭慮的考慮怎麼對付魔神之王，你們爺三倒是打的狗腦子都要出來了，本來龍脈能不能抗住魔神之王還是未知，你們卻在玩內耗！’
李達頓時有種把這三個皇家人一起弄死，然後扶持一個傀儡上位的衝動。
不過這念頭他暫時也只能想一想，他權勢的基本盤在東廠、錦衣衛、江淮漕幫，但除了江淮漕幫外，前兩者跟皇權密不可分，別看他現在這麼橫行霸道、耀武揚威，只要皇帝不信任他，除了少數死忠外，兩大系統分分鐘的倒戈。
更別說皇帝麾下還有八個‘神僧’級的大妖魔，這幾個和尚是巴不得自己找死呢。
李達一臉鬱氣的盯向臂王爺，這位神臂拳極大成者咽了口吐沫，擠出一絲討好的笑容。
“李大人有何吩咐？”
……
第二日一大早，李達留下一些人在津門收尾，自己則與玄玄子、玄神、朱龍等一干精銳，直奔京城，結果還沒入城，半道上就被人攔了下來。
“陛下有旨，請大人速去煤山與他會合。”
煤山就是當年崇禎皇帝上吊的地方，也是歷代的皇家林苑，同樣也是楊化坤筆下，龍司的真正所在！
李達談不上意料之外，但也很淡定的跟着宣旨的小太監走了。
到達煤山之後，發現這裡已經被禁軍重重封鎖，驗明身份之後，李達來到當年太子妃蕭淑妍所住的皇莊，見到了皇帝。
“微臣見過陛下。”
“不用多禮，津門這件事你辦的不錯。”
話雖這般說，但是鄭宏吉臉色陰沉的很，兩隻眼睛血絲像是要抽出來似的。
李達一凜，猶豫了下，問道：“可是龍司出了問題？”
“龍司依舊是龍司，只是裡面的東西不見了，尤其是能導引龍脈的龍神鼎，李卿你跟朕來。”
皇帝帶着李達來到傳說中崇禎上吊的那顆歪脖子樹下，可以看出這裡的風水已被改造過，剛走到山頂，那濃郁卻又強大的壓迫感就撲面而來。
皇帝繞過歪脖子樹，身影突然消失不見，李達愣了下，緊跟其後，腳下先是一空，復又踏實，眼前景色大變，白雲滾滾，金光霞帔，巨大的南天門拔地而起，一尊尊金甲神將懸在空中，威風凜凜，看起來不可一世。
皇帝直接走入殿中，李達緊隨其後，不過他也注意到，金甲裡面空空如也，只是懸浮着一座甲衣而已。
然後便是南天門後的天庭，這裡好似經歷過一場惡戰，倒塌的柱身、粉碎的碗碟、還有四分五裂的地面。
不過沒有屍體、沒有血跡、沒有刀兵，看上去就像是兩股無形的大軍在這裡廝殺過一場似的。
整個‘龍司天庭’中，毀壞最深的卻是壁畫，李達眯了眯眼，依稀可以看出，這畫中本該是有群龍紋路。
‘馭龍…嫁龍…殺龍。’
“李卿，你說，朕的父皇，是不是還活着?”皇帝突然冷幽幽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