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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假山上突然跳出一隻花斑大貓,孫氏不防被嚇了一大跳,倒退幾步踩上了沾滿青苔的鵝卵石道,哧溜一滑就要跌倒。

羅白前迅疾地飛撲上前,及時在孫氏跌到之前上去扶住她。

孫氏嚇得臉色發白,捂着心口窩微微後怕,愈增嬌柔之色,羅白前放開手,關切地詢問道:“二嬸子沒扭到哪裡吧?剛剛那畜生可曾抓傷你了?”孫氏微喘,輕輕搖一搖頭,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

羅白前離她很近,這才注意到孫氏雖然搽了濃濃的脂粉,卻掩不住兩眼下方的青黑痕迹,秀麗的面容上也有掩飾不住的疲倦。再往下瞧,那一身銀紋綉百花裙的衣領下隱約可見一層素白的雪綢領子。羅白前頓時想到,孫氏大概仍然在為她弟弟的死而神傷,不過因為她畢竟已嫁進了羅家,所以即使孫家有了喪事,即使是她的親弟弟死了,她也不能在羅家公然服孝,故而她就在花衣下面穿了孝服來祭奠她弟弟。

羅白前忍不住勸說道:“二嬸子,孫府的八少爺出了事不光是孫府上下悲痛難當,連我們也都惋惜難過,見了二嬸子你雖然想勸說一番,又怕勾起了你的傷心事。二嬸子你在咱們家執掌中饋,里里外外都不能有一日缺席,還望你想開些,多多珍重自身。”

孫氏不勝悲戚地搖搖頭,斷斷續續地說道:“想不開啊想不開,靜哥兒那樣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竟然說沒就沒了......上一次我回娘家時他還衝我撒嬌要我頭上的金簪子,我沒有給他,再聽到關於他的消息時,竟然是他的死訊......靜哥兒他才九歲啊,是家父最疼愛的幺子,前途一片光明......家父過去常常說,等他長大了,要把孫家在大運河上的商船全都留給他,家母更是把他當成自己的命根一般......”

羅白前也不勝唏噓,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好。

半晌,孫氏舒氣道:“抱歉,一時間說著說著就忘情了,前哥兒你行色匆匆的,我卻拉住你講這些有的沒的,讓你也跟着勞神。”

羅白前的俊顏漾滿溫柔之色,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能聽聽二嬸子的忘情之言,小侄榮幸之至。”

孫氏滿面感動:“連你二叔也不肯聽我發幾句牢騷,前哥兒你倒是個知心的,真是難得。”頓了一下,孫氏狀似無意地問起,“聽說你家的竹哥兒這兩日一直不好,把你媳婦急得吃不下睡不香的,大夫可查出病因來了么?”

羅白前這幾天一門心思的往府外跑,對於自己兒子生病的事也只是依稀聽誰講過一次,哪裡答得上來?於是,他含含混混地說:“幼子之病,大多積於外而發於內,未必是真的病了,可能有什麼其他的外部原因,如果外因消去,幼子的病自然就不藥而癒了。”

聽到最後一句,孫氏的雙眼一亮,連忙問:“這麼說,你也認為你兒子的病是由‘外部原因’造成的?”

羅白前不解孫氏為何突然變得這麼興奮,就點點頭告辭道:“小侄還要去見父親,說說學院里的事,就先告退了。”實際上是怕自己說多了露陷,暴露出自己連兒子染了什麼疾都不知道的實情。

“等一等!”孫氏仰頭打量着他的雙眼,笑吟吟地問,“前哥兒,你說你現在要去......見你的父親?”

“嗯,對啊二嬸子!”羅白前被她的目光瞧得很不自在,硬着頭皮說,“我要去向父親彙報我昨夜挑燈夜讀的心得,請父親大人指正。”

孫氏舉起絲帕掩唇一笑,搖頭說:“嬸子勸你還是不去的為妙,而且連你媳婦也不宜見。”

“為什麼呀?”羅白前有些心虛地問。

孫氏抿着唇,從腰間解下一個翠毛錦鑲瑪瑙的香袋,從裡面取出一片鴿蛋大的玻璃水鏡遞給羅白前,似笑非笑地說:“你的頸上有點兒東西,不宜讓他們瞧見。”

羅白前眼皮一跳,慌張地接過鏡子照了照,登時尷尬地“呀”了一聲。他摸出一塊帕子去擦拭,卻發現頸上的那個紅印上面是唇脂的顏料紅,而下面竟是擦也擦不掉的淤紅,那是昨晚戚三娘用小口.允.吸而成的......羅白前擦了又擦,把白凈的脖頸都擦紅了一片,但那個嘴唇形狀的印子還是很扎眼地留在那裡。於是,他只好把衣領高高拉起,希望可以遮一遮。

把水鏡遞還給孫氏,見她還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羅白前急了,上前扯住她的衣袖一通搖晃,低聲求道:“好嬸子,求你疼我這一回吧,切切不可把此事告訴我父親,否則他一定會打死我的,好嬸子好嬸子!”

孫氏掙開自己的袖子,沒好氣地說:“前哥兒,你也是一個二十二歲的大人了,做事也該知道些分寸。今天幸好是讓我看見了,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看見,決計沒有替你隱瞞的道理。你媳婦哪裡不好?前年她給你生了一對雙胞子,今年又給你新添了個雪團兒一般可愛的女兒,羨煞了我們這群旁人。可你倒好,不守着你媳婦好生過日子,卻跑去外面偷吃,吃完了也不知把嘴擦乾淨。”

羅白前聽得孫氏的言辭雖然句句是責備的話,可說話的眼神語氣卻是帶點戲謔之意,當即心下一喜,追問:“好嬸子,那你這是願意替我隱瞞這件事了?”

“一家子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要是想讓你父親罰你,剛才就不會特特提醒你了。”孫氏似怨似媚地白了他一眼,“你們男人啊,永遠沒有知足的時候......算了,我還急着去找老祖宗商量一件事,也不跟你多說那些子大道理了,你趕快去找個沒人的房間處理一下吧。”

羅白前又再三告謝,慌不迭地抄小路跑進其錄園,鑽進了一間空屋,從妝台上抓起一面銅鏡照了半天。

“好險,幸虧撞上了她,否則我就算說自己去逛青樓,也不能暴露我和戚三娘的關係......”他長舒一口氣,想起之前自己跟趕車的小廝雄黃講了半天的話,對方竟然沒有發現這麼明顯的紅痕,也沒出言提醒自己,心頭不由得一陣火大。

羅白前拿起妝台上的白粉和香玉膏,對着自己的脖頸搗鼓了半天,始終不能自然地遮去這道痕迹,反而把整片肌膚都搓得通紅一片。

“算了,不弄了!”羅白前倒卧在床上,氣道,“大不了爺今天白天不出去就是了,正好爺睏乏得緊,睡上一整天也不解乏。”於是,他連外袍也懶怠去脫,只是把腰間的玲瓏嵌寶玉環腰帶鬆開,把腳上的靴子一蹬,扯過被子開始蒙頭大睡。這間屋子在其錄園的小庫房後面,尋常根本不會有人靠近,知道自己經常睡在這裡的也只有他的心腹雄黃一人。這樣一想,他睡得更踏實了。

“少爺,少爺......大少爺!”有個聲音在他的夢中喊,“快醒醒,老太太那邊兒差人來叫你呢!說讓你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