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城堡的一個角落，面對王清野想出的辦法，孫無情第一次覺得自己慌了神。

“老師，何必要到這種地步！”他壓低聲音，無數可能的辦法在他腦海里閃過，卻總是繞不開“朋友”一關。

學院大部分學員的家屬都在首都，很多年沒出現過這樣的事了。十二區的警察已經出動，數據中心已經開始分析對方的去向，就算要聯合兩個區的執法者和政府人員，學院都可以做到。

但問題不在這裡，對方和“無名”似乎有關係。往輕了說是人口拐賣，但深思下來，裡面似乎也藏着天大的秘密。

更重要的是，那是學院s級學員的家人。

“為什麼就算這樣，管甚……老師也不肯讓我們離開學校？”孫無情看着王清野臉上難以掩藏的疲憊神色。想着如果能離開首都，有“朋友”的幫助，或許事情能更好的解決。

“管甚要考慮的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朋友’計算力的問題。”王清野覺得這個不算什麼秘密，反正“朋友”也在監聽他們，索性說了：“每一組的對外任務，都需要‘朋友’來分配一定量的計算力，才能保證通信和調撥人員的速度。管甚也是一樣，他能控制的計算力，完全針對學院的安保，他需要毫秒級的反饋時間。現在‘朋友’不允許你們離開，這就是讓管甚把自己手裡的的資源分配給你們，學院就不再固若金湯。他的任務，是要讓威脅學院的勢力，排除在概率之外。”

“如果只是我一個人出去呢？”孫無情沉默半晌，說道。

王清野不知道孫無情能連接首都外“朋友”的事，但就算這樣，結果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你們是s級學員，你們要離開，首都不可能不分配計算力給你。”王清野在提醒他的身份：“如果是以前到好說，但最近，資源有些緊張。”

“那阿瑞斯榜……”孫無情還是一頭霧水。

這怎麼就要到打架的事情了？

“阿瑞斯榜首的獎勵，用的是‘朋友’的備用內存。沒有什麼事是‘朋友’做不到的，但根據它能調用的計算量，會告訴你完成需求相應的時間。由你自己決定。”王清野思前想後，只有這一個辦法：“這件事情比較特殊，但無非是另一個外派任務，應該夠用了。”

沒等孫無情回應，王清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要回去準備。孫無情看着他的背影，也最終沒有再喊住他。

學院正午的鐘聲響起，秋日的陽光照在走廊之上，王清野的影子拉的很長。

但終究不像二十年前的挺拔模樣。

很快，王清野挑戰阿瑞斯榜首的消息傳遍了學院。說到底，是被蘇起的大嗓門喊出來的。

更有意思的是，管甚在百忙之中，依然迅速的回復了王清野。

應戰。

不知實情的同學議論紛紛，孫無情托秦楚安告訴了張靈秋事情的始末。一直還在房間里抹眼淚的她最後還是出了房間，看到等在門外一臉擔心的孫無情和秦楚安，在心裡暗自嘆了口氣。

“不怪你。”她路過孫無情身邊，紅腫的雙眼裡是複雜的神色。秦楚安也看了孫無情一眼，跟上張靈秋，差她身後半步。

城堡里，學生聚集到一間間公共休息室。“朋友”給每間休息室調好了權限，可以看到兩人的對戰場景。

對外宣稱，這是一次示範戰。這裡的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戰神榜首的獎勵。只是因為能看到兩位老師的模擬對戰，都興奮異常。

“聽說王老師已經受了傷？”

“不只這樣啊，你看看，他們選擇的對戰模式……”

“全環境模擬實戰？沒有任何數據修改……這相當於面對面打架啊！”

“你看這榜單，管甚老師居然是第一！”

聽了這些話，張靈秋的手攥得緊緊的。對於剛入學半年的新生，基礎還未牢靠，大多數都是第一次接觸阿瑞斯榜。“朋友”在這個系統里下了很大功夫，要挑戰這個榜單，使用者需要浸泡在特殊的液體內。全身的數據，經過“朋友”的掃描，一比一的複製進系統，精確到原子。

王清野和管甚的身影，慢慢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野中。

一邊一身黑袍，一邊身背長棍。

只可惜，“朋友”完全複製了王清野目前的身體狀況。王清野抬起手，便知道自己還沒完全恢復過來。而管甚在他對面，眼神依舊如往常一般淡然。

戰神榜。挑戰管甚的，不止他一個，也不止他一次。

十年，這是管甚在戰神榜首上待的時間。

王清野第一次不敢看管甚的眼睛。他們曾是同窗，他對這個有着東國血脈的男子知之甚深。

管甚從不放水。

倒計時，還有五秒。

念力化成極細的絲線，碰到了他的黑袍。

和張曉曉的力量很相似，但也很不同。臣服一出場就要碾壓四方，狂暴的力量讓萬物心生膽怯。

但念力，可柔可剛。

發揮到極致，在他的念力範圍內，便是獨屬於王清野的領域。

自從他獲得這個恩賜後，便浸淫其中。一練，就是二十三年。

在當年，管甚只是一個b級學員，王清野是s級，有恩賜，所有人都不意外。

管甚沒有恩賜，所有人也不意外。

但管甚從沒有輸。

棍子被他摘下，斜握，棍尖輕砸地板，便砸出了一個豁口，可想而知這有多重。

他永遠沉默寡言，對戰時，雙眼似乎有些走神。看起來平平無奇，從上到下，不外溢一絲殺氣。

“當年你得到戰神榜首的位置，就一直沒下來。這些年，再沒有人得到榜首的獎勵。”最後三秒，王清野讓“朋友”關閉了通信，問了管甚一個問題：“那個獎勵，你用了嗎？”

他很好奇這個問題。當年管甚不知從哪裡聽來了戰神榜首獎勵的事，便沒日沒夜的苦練，幾年之後，便再沒有人是他的對手，就連蘇起也是一樣。

管甚用這個獎勵，到底要做什麼？

如果他已經用過了，那這個榜首的位置，讓開無妨。

但這十幾年來，挑戰他的所有人，都被他斬於馬下。他每天一刻不停地提升自己的實力，反倒像是在守護這個位置。

照這樣推論，他是不想讓其他人再拿到獎勵。

王清野腦海里浮現出一個人。那個創造了阿瑞斯系統的人。

“是校長讓你……？”

但回答他的，是一根棍子。

上面泛着寒光，沒有一絲瑕疵。看到它的時候，已經佔據了王清野全部的視野。

如果真的砸實了，整個學院上下，或許只有蘇起能抗的下來。

所以王清野要退。

這是他的領域，他退一步，管甚的棍子就要多承受一步的壓力。

無數的絲線早已經張開。每一根線都由幾十萬根肉眼不可見的納米線纏在一起，幾乎感受不到重量，彷彿一陣風就能把它們折斷。

但這卻是世間幾千年來，最鋒利的刃。

光潔無暇的棍子上，已經被勒出了無數道細小的刻痕。王清野並不需要硬把它攔下，只讓它偏離了一個角度，棍子無奈地擦着王清野的耳朵呼嘯而過，勁風留下一道血口。

棍子上裹挾的力量讓王清野心有餘悸，但更讓他擔心的是，棍子後已經沒有了管甚的身影。

拳頭，來自身後。

管甚的身體變得和章魚一樣柔軟，血肉之軀根本無法與王清野的武器抗衡。但他利用手裡的棍子開路，便在身後找到了突破口。拳頭抵抗着難以想象的壓力，卻依舊揮出不可一世的拳風。

王清野也是人，在渾厚的念力，也不可能毫無破綻。再加上上次出任務的陰影還在，心神一松，便露出了一個破綻。

百密一疏。

對管甚來說，今天的王清野，比之前還要好對付。

王清野伸出手掌，無形的念力噴涌而出。管甚的拳頭，離他的掌心，不到一寸。

下一刻，王清野的身子飛了出去。巨大的反震力甚至折斷了他的手腕。

管甚神色不變，走到插進泥土裡的長棍之前，看着滿是劃痕的棍子，在一端摁動了機關，又從棍子中間抽出一根新的，更細的長棍。隨意揮舞，眾人便看到了一張更密不透風的網。在半空中的管甚沒有催動念力，手裡的納米線全被管甚一棍子撈了過去。

面對王清野，管甚還是一如既往的認真準備。

很多年過去了，他有了新的戰鬥方式，念力比十幾年前更加渾厚。但對管甚而言，他和之前沒有區別。

因為他追不上管甚。更別說現在還受了傷，心傷。

他知道他在洞穴里見過那個人，那個和他很像的人，那個說不定比他還強的人。現在，因為張靈秋的事情，他迫不得已要再戰一次，便失了平常心。

看着不肯認輸的王清野，看着他身邊密密麻麻的鐵片，任何一片划過管甚的皮膚，都有可能威脅他的生命。只要王清野能攔下他一次攻擊，狂暴的鐵片風暴足以將他撕碎。

一擊定輸贏，他終於開始有點興奮了。

每一次戰鬥，每一次，都是這步境地。虛擬世界也好，現實也好，他早已經歷無數的生死。

但他都活着。

他的膝蓋微微下沉，王清野一口氣還未吸到底，這是最好的時機。

攔下所有的鐵片，破開所有的防禦，此時此刻，他要王清野死。

管甚是那麼想的，也是那麼做的。

當棍子擋下每一片襲來的薄刃，把王清野的身體砸成肉泥，全院學生都彷彿覺得那根棍子砸在自己的心上。

三次交鋒，戰神榜第三，王清野落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