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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城堡外。

孫無情看着已經止住血的傷口,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在雪地中,往森林走去。

就在上次見到川烏的湖附近,他找到了李建成。

現在正是深冬,但天氣晴朗,陽光透過乾枯的樹枝照在雪上,折射出晶瑩的光。

李建成穿着一身普通的軍綠色工裝,正坐在一台機甲上,為去年剛栽下的幼苗剪枝。這裡四周環繞着各式各樣的參天大樹,要想培育新的幼苗,就必須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但不應該是他親自完成,這些事情,“朋友”來做會更輕鬆。

只不過這是他的愛好。

“王清野乾的?”李建成低下頭,嘴裡叼着一根煙,那張經常風吹日晒的臉像一塊樹皮,兩眼便顯得十分深邃。

“那能怎麼辦?我又打不過。”孫無情的衣服上都是細小的劃口,傷口已經結痂,並無大礙。

“你們已經很幸運了。”李建成深吸了一口煙,一雙眼睛笑成兩條縫:“他年輕的時候,下手從來不留情面啊。”

說完他跳下機甲,孫無情不敢怠慢,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園丁不僅擁有特別的恩賜,更重要的是,他的身體素質也高達七級。就算是徒手搏鬥,孫無情也打不過他。

二十幾年的飯,不是白吃的。

“讓你來我這裡,是因為你沒見過我的恩賜。不過話說回來,你見過那麼多恩賜,都沒有覺醒屬於你自己的力量。這怎麼說,嗯?是有點特別。”李建成用手指掐滅煙頭,塞進兜里。

“還請老師賜教。”

“跟我來吧。”他拿起地上的工具箱,踏着雪地和樹根走在前面,邊走邊和孫無情聊道:“恩賜的出現,是連‘朋友’都在研究的未解之謎。本來它以為人類的大腦可以輕易研究透徹,卻沒想到出現了這樣的結果。就拿王清野的念力來說,操控某樣東西並非是對它施加外力,而是利用了電子對之間的互斥性。如果放到微觀層面,你會發現,並不完全是被操縱的物體與周圍空氣的相互作用,而是它周圍的一小片空間。念力越是精細,就越能操控細微的事物。一開始,王清野只能做到把一個人擊飛,卻不能控制住一枚雞蛋,是這樣的道理。”

“難道每一個恩賜,都能被科學解釋嗎?”孫無情沒有做過這方面的研究,聽得雲里霧裡。

“並不完全,比如我的恩賜。”李建成帶他來到湖邊。即使是寒冬,湖裡的水也沒有被凍上。湖邊弱弱地長出了幾顆青草,像是湖水的一根根眼睫毛。

李建成蹲下,滿是老繭的右手放在了青草之上。

下一刻,孫無情感受到了一股力量,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青草香味。

就像是春天的氣息。

就在他眼下,原來那株只有食指長短的小草,已經是原來的兩倍高,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成長,很快,便蔓延到了李建成的小臂上。

只有是夏天,才有的如此長的一根雜草。在這寒冷的冬季里,那份翠綠和四周格格不入。

“這個味道,是細胞代謝的味道,本質上說,是細胞液的味道。”李建成動手扯下了青草,丟到了泥土裡,站起身繼續說道:“就在剛才,它們收到了分裂的指令。利用之前儲存的糖分和能量,一切以分裂為目的。所以這是它能成長的極限,如果放着不管,它也會很快死去。至於剛才的指令怎麼通過我發出去的,它們怎麼理解的,到現在,也沒個定論。”

說完他活動了一下腰部,眯着眼睛環顧四周,這裡的每一顆參天大樹,都有他悉心照料的痕迹。即使上面沒有安裝“朋友”的監視器,孫無情依舊從中感覺到了一種被注視的感覺。

“你有想象過,森林是一種生命嗎?”李建成看着孫無情,看着他那和張依瞳相似的眉眼,有些懷念。

“這該怎麼定義?”

李建成笑笑,轉身離開湖面,一根粗壯的樹枝伸向他,把他抬到了樹上。孫無情站在原地,聽着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現在,你可以試着走出這片森林。”

孫無情皺了皺眉。

這裡離城堡大概有一公里。如果全力跑,大概只要兩分鐘。

但詭異的是,李建成剛上樹,孫無情就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也再也聽不到一絲多餘的聲音。

風,停了。

等了一會,孫無情嘗試地向前走去。眼前的森林看起來與往常無異,但想到李建成剛才說的話,孫無情心裡開始打鼓。

他抽出了腰間的軍刀,但和身旁的樹榦比對了一下,又把它收了起來。

現在是冬天,頭頂上幾乎看不到樹葉,依稀能看見遠處城堡的尖塔,如果站在校長辦公室內,應該可以看到他。

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回目的地。

當然,前提是他能一直往前走。

粗壯的樹木攔住了他的去路,密密麻麻的枝幹擋住了他的視線,當他再次來到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抬頭看去,才發現自己並沒有離城堡更近。

孫無情回頭,身後的路曲曲折折,看起來似乎勉強構成一條直線,這也是他認為自己方向沒有偏離的原因。

現在,情況開始有點詭異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路線偏移了嗎,還是自己感覺錯了?

他謹慎地站在原地思考,但再次抬起腳時,卻發現有點不對勁。

腳下,怎麼有一灘水?

他看了看不遠處的雪地,都暴露在陽光之下,但那邊的雪卻依舊鬆軟。而孫無情腳下,已經快踩出了一個水坑。

四周,明顯比剛才要熱。

他穿着厚重的呢子大衣,靜下心來,才發現額前滲出了一滴汗。

他抬起頭,陽光有些刺眼。

這並不只是直射他的光,還有樹枝上的冰凌反射來的光芒。

周圍大樹的樹枝,不知何時調整了一個角度。

非常隱秘,卻也不偏不倚。

剛剛好。

每一寸陽光,透過冰凌的反射,全部匯聚在孫無情的身邊。空氣中瀰漫著肉眼難辨的水汽,而遠處的城堡,看起來有點模糊。

孫無情當機立斷,深深下蹲,一躍而起。手中的軍刀扎在樹榦上,迅速的往上爬。

很快,他到了樹頂。

城堡,卻在他身後。

他看到的,是海市蜃樓。

本來應該是在大氣層面的大面積反射,這裡卻只用幾顆大樹便做到了。難道這其中的計算,是它們完成的?

孫無情看着腳下的參天大樹,踏着不斷晃動的枝幹,脊背一陣發涼。

放眼望去,這遼闊的森林,冥冥之中彷彿散發著淡淡的敵意。

這感覺,就像森林是活的一樣。

不敢遲疑,孫無情躍下大樹,記住剛才的位置,撿起一顆石頭,擲向高空。

他發現樹枝在移動,而現在並沒有風。

它們開始擋住孫無情的視線。

孫無情不敢怠慢,拋出石頭的一刻,他就沿着這個方向狂奔。只要是中途遇到攔路的大樹,他便直接躍樹而過,不論要爬多高的距離,他不敢再繞路了。

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

離邊緣應該很近了,他又一次登上一顆樹頂,確認方向。

但下一刻,他掉進了一個深坑。

他落下的那片雪,沒有任何陷阱的痕迹。

但地底,被挖出了一個兩人高的深坑。上面那層淺淺的土還在,給人的感覺這坑是從內部挖出來的。

在孫無情背後,一根粗壯的樹根像一條蟒蛇一樣,緩緩移動。

他這才知道自己低估了這片森林。

現在還是冬季,如果這裡長滿雜草,頭頂全是樹葉,他想象不到還能有多少手段阻礙他的離開。

這和機器不一樣,和人類不一樣,卻又有異曲同工之處。

李建成給這片森林的指令,並不複雜,就是不想讓孫無情離開。

至於用什麼手段,全靠森林自己想辦法。隱藏在每一寸角落的元素,陽光,土壤,枯枝,風,全是它們的武器。

這裡,是獨屬於森林的領域。

“怎麼樣?”正想着,一隻手從頭頂伸了下來。

“學到了。”孫無情爬出陷阱,赫然發現森林的邊緣離自己不遠。明明剛才看起來,遠處的枝幹重重疊疊,擋住了城堡。

“如果再久一點,你可能會落到更深的坑。樹枝上的冰凌會抖落下來,如果是普通人,很容易受傷。”李建成說起這片森林,滿臉的驕傲。

“它們怎麼知道我的落點?”孫無情不解,他只是隨意的選擇一棵樹,隨意的往下跳。

“因為它們挖了足夠多的坑。”李建成走向身邊的一顆大樹,伸手往地下一探,整條手臂便陷了進去:“無情,你掉進去只是概率問題。”

孫無情苦笑,跟着李建成離開了森林。

“有什麼感覺嗎?”他問的是恩賜的事。

孫無情搖頭。

“沒事,再讓清野給你安排下一個。”他拍了拍孫無情的肩膀,但下一刻,孫無情看到他的手環開始震動。

而不遠處的天空上,幾架飛行器正從外面駛入學院。

李建成調出給他發的信息,便皺緊了眉頭。

“去南方的隊伍回來了。齊桓受了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