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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回來啦!”飛行器才剛停落到城堡面前的草坪,忘語就跑了過來。首都的“卡爾斯”在孫無情進入卡梅爾城時,已經給小姑娘發了信號。

自從來了學院後,兩人相處的時間慢慢的少了。這一次,忘語直接撲到了他的懷裡,孫無情有些驚訝的發現,她似乎又長高了。

學院的伙食,可以說是全聯邦最好的,就算忘語想要吃東國的宋朝御宴,也是輕而易舉。

回想起她剛來首都的瘦小樣子,孫無情一時感慨萬千。

“放心吧,我沒事。”孫無情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沒有任何人能看見,包括藏在他腦海中的那台計算機。

“忘語。”曼珠牽着川烏的手走下飛行器,見到忘語,也十分開心。

川烏的輪椅自動朝城堡的宿舍內走去,三年級的宿舍落在比較偏遠的區域,那裡通常沒什麼人。他應該會有一個難得的休假,好好享受一下寧靜的校園時光。

秦楚安則是拍了拍孫無情的肩膀,背起背包,頭也不回往醫療室那邊去。聽說那支血管的數據已經上傳到了首都,樣本更是早就送回了學院。如果不出意外,有關治療張靈秋的方案,應該很快會被擬定出來。

而孫無情,還有他應該做的事。

那一件埋藏在心底,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只要他能回到宿舍,連接上虛擬設備,就可以去往一個不會被數據記錄的地方,就連卡爾斯也無法涉足的領域,是他母親留給他的獎勵。

他不能去林衛的辦公室,除了他自己,他現在開始不相信任何人。

就在忘語鬆開手時,林衛也從飛行器上走下來,一隻手搭在了孫無情的肩膀上,說道:“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嗯。”孫無情心不在焉的應了一句,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便奔向了自己的宿舍。忘語有些疑惑的看向他的背影,忽然發現自己的哥哥變得有些冷淡。

是錯覺吧,忘語沒想太多,只是覺得孫無情累了,過段時間再去找他也好,於是便牽着曼珠的手回去了。

飛行器緩緩升起,草坪上,只留下林衛一個人,披着屬於校長的紅袍,顯得比平時還要寂寞。

而另一邊,孫無情沒有注意到“卡爾斯”的沉默,徑直的走向自己的宿舍。

在推開門的一剎那,他把行李甩到了角落,抓起柜子里的虛擬設備,坐到了桌前。

但在戴上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覺有些疲憊。他一直在維持着自己不去想當時在洞穴發生的事,但是一旦放鬆下來,腦海里的思緒就不受控制的湧出

“數據是一切。”

他的腦海里出現了黃昏的景象,下一個瞬間,他墜入了夢境。

人類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思想,於是在夢中,這些記憶片段不斷的重組,變成無法理解卻又十分真實的夢,出現在孫無情的眼前。

他意識不到自己在做夢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包括腦海中響起的,慢慢清晰的聲音。

“你在那個洞穴里,看到了什麼?”一道有些蒼老,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孫無情分辨不出這到底是誰,但是這句問話彷彿帶有特殊的魔力,瞬間就把孫無情拉回了幾天前的場景。

是那個洞穴,那個熟悉的,石壁上鑲嵌着一張人臉的洞穴。

那裡沒有蘇盡,沒有寒冷的風,孫無情以他的視角,仔細的端詳着那張人臉,就和當時一模一樣。

然後,那張蒼老的,彷彿和岩石融為一體的人臉,緩緩的張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裡,落了一地夕陽。

“我看到了自己的家。”孫無情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個回憶。黃昏下,金黃色的夕陽照亮了他的床鋪,孫無情摘下被強制中斷的虛擬設備,抬起頭,看到了他父親。

孫傳庭。

“你確定是父親?”那道聲音問道。

“肯定是,他和照片上長得一模一樣。”孫無情很自然的回答,就像在和自己對話:“戴着黑框眼鏡,溫儒爾雅,文質彬彬。”

“他在幹什麼?”那道聲音循循善誘。

“他在……逗倉鼠?”孫無情感覺自己和面前的黃昏隔了一層薄紗,他父親說的話就像夢囈一樣不清楚,只能看到他彎下腰,對着籠子里的倉鼠微笑。

他的嘴巴在動,他在說什麼?孫無情湊近了孫傳庭,忽然,一句更清晰的聲音傳入他的腦海。

是他父親的聲音。

“數據是一切。”孫無情複述了一遍。

“數據是一切?”那道聲音似乎有些疑惑,但沒有停下他的逼問:“然後呢?”

然後?眼前的場景似乎飛快的流動,倉鼠在籠子里上躥下跳,時間開始加快流速。

呯。

房間門突然被人踹開,一個穿着教師服的女人進了房間,孫無情看不清她的臉,但是在潛意識中,他知道那個人是誰。

“張依瞳,是我的母親。”

“然後呢?”那道聲音不依不饒,還透露出一股急切和興奮。

然後?母親和他換上了聯邦戰甲,三個人一起,下到了地下室。母親吻別了父親,就像每天上班時一樣。

但這一次,從孫無情的視角,他看到了父親的雙眼中,充滿了從來沒有的寂寞。

是寂寞嗎?視角拉近,孫無情離孫傳庭只有不到幾厘米。他看着他的眼睛,一直看着,不漏過任何一絲的變化。

然後他看到,孫傳庭雙眼傳遞出的情緒,從寂寞,慢慢地,就什麼也不剩下了。

再回過頭,自己的母親,已經跳下了那個洞口。

“然後呢,孫傳庭去哪了?”

“我不知道。”

孫無情被場景撕扯着,他父親的身影越來越遠,就像跌落進時空的縫隙。

之後,便是夜色下,海岸邊的那片懸崖。

海浪衝擊礁石的聲音是如此的清晰,星空也如萬家燈火般璀璨。但吸引孫無情目光的,是站在他面前的這個老人。

老人很老了,臉上的皺紋如風乾的老樹皮,已經沒有一片光滑的皮膚。但他沒有拄拐,腰板依舊挺得筆直,他看着孫無情和張依瞳,掏出了揣在腰間的手槍。

那把手槍,整個世界,獨一無二,非常有名。

挑起世界戰爭的一把手槍。

一把普通的勃朗寧,老舊的,過時的槍管,但卻獨一無二。

所以只可能有一個主人。

聽到這把手槍的型號,腦海里的那道聲音十分驚訝,不斷的追問細節,甚至包括那個老人的相貌。

而孫無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

“最後呢?他開槍了嗎?”

“開了,兩槍。”

兩發子彈十分緩慢的划過空氣,在槍管中爆出明亮的火光,一前一後擊中了張依瞳的胸口。

她穿的戰衣幫她避免了致命傷,但是強勁的力道還是讓她失去了平衡。

孫無情最後的記憶,是自己被張依瞳推下懸崖。母親的背影迅速遠去,很快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然後呢?”那道聲音有些好奇。

“然後?”孫無情眼前開始充滿了大量的海水,視線開始模糊一片。

“我記不清了。”

“記不清了?你再好好想想。”

一陣沉默,孫無情的視野內一片黑暗,他還沒有完全從夢中醒來,這一切似乎都是真實的,卻又讓人感覺如此虛幻。

“記不清了。”孫無情重複了一遍。

“然後呢?你知道了什麼,又打算怎麼做?”

“‘朋友’和‘卡爾斯’會記錄下我的所有思想,所以無論如何,我不能在任何場合想起這件事,不能有任何結論,甚至也不能思考為何不能想起。”

“不能想起什麼?”

“真相。”孫無情的聲音在腦海中十分清晰的回蕩:“我的失蹤,我父母的失蹤,本來就是他們一手策劃的。是他們要離開聯邦,但至於我為什麼留下,是因為有人阻攔。之前校長和我說過,他沒有找到我和我的父母,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被留在了聯邦一區中,到了那療養院下。但現在看來,阻攔的人,本身就來自聯邦。”

“你怎麼確定”

因為那個老人,提到了校長的名字。孫無情的回憶變得十分清晰,懸崖上的對話一五一十的闖進他的大腦:“那個老人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父母離開了崗位。他甚至希望在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失蹤的情況下,單獨拐走我們。”

“你認識你口中的那個老人嗎?”

“不認識,我沒有見過。”孫無情老實回答。

“那……之後呢?”

“我要先去那個不受監控的虛擬空間整理思緒,然後回家一趟,想辦法找到那個地下室。即使那裡被掩埋了三千米,但只要知道地點,還是可以找到的。”

說完這句話,對方似乎陷入了沉默中。

沉默,長久的沉默。孫無情開始什麼都想不起來,然後,整個人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孫無情的房間,一個老人從椅子上站起來,看着機器人把孫無情抱到床上,蓋好了被子,才站起身,慢悠悠的離開,還沒有忘記把門關上。

從孫無情下飛行器,回到自己宿舍時,只不過過了十分鐘。

很快,一架新的飛行器從學院離開,白色的氣浪顯得有些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