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納哥公國的卡洛琳娜公主街曾經遊人如織，但現在，大家都縮在街道兩旁的商店中，在為他們準備的虛擬世界裡暢遊，消磨時光。所以街道上十分空曠，耀眼的街燈五光十色，能源不存在枯竭的可能，所以人類便想和銀河一爭高下。只是這街燈之下，形單影隻的兩人，顯得有些孤單。

林瓊露不好意思說自己餓了，據他們離開聯邦大概過了四個小時，兩人從賭場出來，竟然無法找到任何一個人幫忙。孫無情用指關節在街角的公用電腦上查詢他們目前的位置，這種便民設施已經是幾十年的老古董，如今不可能有人沒有個人手環，上面搭載着優良的智能系統，讓他們和整個世界相連。

孫無情甚至不敢用語音交互，生怕自己的聲音被計算機捕捉到。兩人就這樣小心翼翼的往海岸線靠，整個摩納哥公國也不過198平方公里，走路只需要幾個小時。

但走路，實在是太過顯眼。

孫無情沒法走進任何公共設施，他甚至連飲用水都無法獲得。即使是再便宜的東西，政府也要想盡辦法收集到購買者的個人信息，既便於管理，也預防犯罪。摩納哥沒有軍隊，簡陋的警察系統孫無情一個人就可以撂倒，但沒有任何人的幫助，他也無法發揮他的作用。

遠處的高樓懸浮着巨大的廣告牌，美味的食物輪番上場，臨近秋季的地中海，總是不缺最應季的食物，對孫無情兩人來說，無異於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

“希臘沙拉。”孫無情嘆了口氣，平時的他養尊處優，就算是以張曉曉的財力，在布倫希爾特商場裝闊也不會輸給太多人，但是現在，就連為身邊的少女買一杯水都做不到：“走吧。很快到海邊了。”

他要想辦法找到去y國的路線，摩納哥三面被法國包圍，他不能挑戰國界，即使海面上應該也有攔截的船隻，但這是相對安全的地方。鍾離望把自己傳送到這裡來，不可能什麼都沒有考慮到。

但你至少放一個潛水設備啊！孫無情有些抓狂，這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最先進的一次性潛水設備輕便且耐用，地中海屁大點海域要前往y國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海岸線散落着點點星火，因為時差的關係，現在的摩納哥正是半夜，儘管孫無情找到了那個潛水景點，但那裡空無一人。

偷？他現在沒有工具撬開庫房，按照他的計劃，應該是搶，等天明的時候，再把其他人手裡的潛水用具搶過來。即使有人想阻攔他，他也能順利越過地中海。但如果他現在動手，可能還沒等拿到設備，自己就被無窮無盡機器人包圍起來。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時間耗。

“我們找個地方休息。”孫無情覺得夜風開始有些寒冷，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了林瓊露身上：“我們去找一個地方過夜。別睡着，等安全回學院了再睡。”

“嗯。”林瓊露乖巧地點了點頭，緊緊身上的外套，剛開始的興奮心情已經逐漸被澆滅。即使是上次去影子聯合國，她也是被重重保護着，衣食無憂，哪裡會落到這步田地。也幸好她的出身平凡，要換做秦楚安，可能早就鬧起來了。

孫無情閉上眼睛，驚人的感知力能感覺到幾百米外有人的活動。海岸線上都是富麗堂皇的宮殿，但現在他們已經遠離城區，這裡甚至已經靠近了法國的邊界，按照孫無情的理解，這裡應該藏有一些東西，就像聯邦一樣。

比如，貧民窟。

只要人類還在，階層就不會消失。儘管大部分的工作被機器人替代，但是像這樣著名的景點，遊客還是喜歡人類為他們服務。甚至聽說，歐洲有一些貧民窟里，住的是被拋棄的克隆人。他們的記憶和孫無情一樣不清不楚，失去了經濟來源，只有藏在這裡，領取政府的免費食物。

這還比孫無情好，他沒有合法身份，連免費食物都領不到。

孫無情在一片矮房前停住腳步，這裡和身後的城區有着天然的界限，街角堆滿了垃圾，腳下的步道沾滿污漬，很少有房子里亮着燈，整個區域看起來有些陰森。

在摩納哥公國，就連貧民窟，也是奇小無比。聯邦的貧民樓能高就高，質量可想而知，但這片區域似乎連人都未住滿。

但他選擇這裡，就是看中這裡沒有監控器。從賭場出來，一路上躲着街道中的監控，實在有些狼狽。

他走上前，手伸向形同虛設的鐵柵欄，輕輕一握，柵欄便有了肉眼可見的扭曲。但院子里依舊寂靜無聲，沒有任何警報傳來。

孫無情挑了一間人少的矮房，地處偏遠，只能聽到一個人均勻的呼吸聲，憑經驗看，可能還是一個女性。

“在這等我一下。”孫無情說完，活動了一下手腕腳腕，話音剛落，一躍而起，翻過形同虛設的柵欄，幾個縱步，一拳打碎卧室的玻璃，藉著月光，一眼就看見了簡陋的床鋪上，躺着一個人。

這動靜把她從睡夢中驚醒，但還沒等她按開燈，孫無情的手就摸上了她的脖頸，輕輕在後頸一敲，她立刻昏死過去。孫無情希望自己下手不會太重，從手中傳來的觸感看，這應該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肌肉軟塌塌的，常年沒有劇烈運動。

“學長，你在幹什麼？”林瓊露從窗口翻了進來，就看見孫無情摸着一個女人的脖子在沉思。

“我擔心人死了，她身上應該有公民芯片，如果死亡，政府會知道。”孫無情沒想太多，藉著這個女孩的手指打開了她的隨身手環，整個房間的燈光便在他的控制之中。

有人聽到了這裡的動靜，孫無情趴在門旁，如果有人進來，只能一一敲暈，但幸好對方只是嘟囔了幾句，便繼續睡覺。

孫無情沒有完全放下心，藉著燈光，又在床對面的書櫃間發現了一個微型攝像頭，在把剩下的區域檢查一遍之後，選擇不做任何動作，只是和林瓊露一起縮在了對方的視角盲區，又從衛生間里接了涼水，放手心裡捂了一下，遞給了林瓊露。

沒有找到任何吃的東西，他看着床上的女人，她看起來很年輕，但容貌間不似普通人般自然，然後他又注意到她腮幫子處奇怪的紋路，才明白這是一個魚人。

克隆人的一個分支，通過基因編輯改造人類，讓他們有一些不屬於人類的特性，用於不同的場合。但說白了，危險的地方自然有機器人代替，所以這些異形人，不過是用於娛樂而已。

這也難怪，其他人都不願意接近這間房子，即使這裡被打掃的很乾凈。

這些變異人的壽命很短，免疫力較低，而且對魚人來說，加了一個魚鰓，呼吸很不方便，也不知道這些年她是怎麼忍過來的，就這樣虛弱的蜷縮在床上，被孫無情一擊打暈。

“法國人？”林瓊露沒見過這種技術。

“不。”孫無情搖搖頭，沒有生出太多的同情心：“他們不屬於我們。休息吧，等天亮。”

他要考慮的事情很多，不遠處的y國正在發生戰亂，這裡的平靜彷彿不屬於他，孫無情惟一的念頭，就是快點跨過地中海，親眼去見證鍾離望說的話，順便把林瓊露給送回聯邦。

那他呢？還回去嗎？

如果他的父母是被聯邦所害，那他回去，總有一天會被聯邦利用到死，就像管甚一樣，舉目無親，還是要為生存努力。

人生，應該這樣過嗎？孫無情熄了燈，盯着面前的黑暗發獃，那個魚人就昏在不遠處，他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和她沒有區別。

學院應該不止一次消除他的記憶，如果不是他這次把秘密告訴了安然，可能自己並不會知道忘了什麼。

這樣的事，發生了多少次，姜夔知道嗎？既然知道，在孫無情的印象中，他看着他，永遠是笑眯眯的。

那王清野知道嗎？前幾天，他拿着那份分析報告來找他，言語之間並無破綻，但是臨走前的那一聲嘆息，是不是又隱瞞了什麼？

安然給他的這張紙完全擾亂了他的思緒，之前種種，現在在孫無情眼裡，都彷彿是地獄般的場景，眾人的笑臉彷彿閻羅，欺騙，利用，自私，甚至把這個氛圍波及到了他的妹妹，還有秦楚安和張曉曉。

他們都被蒙在鼓裡，但他們對聯邦，卻依舊堅信不疑。

這樣不對。孫無情深深皺起了眉頭，感覺很苦，很不痛快。

因為他發現他改變不了什麼。

沒有聯邦，他連請學妹一頓飯都做不到。如果不暴露身份，兩人可能要靠搶劫為生。

等辦完這件事，還是回去吧。

但孫無情的思緒剛走到這，便被一聲極輕的腳步聲打斷。本能讓他騰的一聲站起來，把昏昏欲睡的林瓊露甩到床底，但還沒等他把腦袋探出窗口，他就感覺到腳步聲逼近了這個小院。

一個粗糙的拳頭，就這樣帶着勁風，出現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