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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雪下了一夜還沒停時,董平便知道,煩心事要來了。

果然,宋國的長城邊防工事就因為下大雪暫時擱置了下來。朝里的兩院百官,包括底下各州府的知州與通判,監軍與守備皆是頭痛。

他們本以為到今年年底,這抵禦北方的長城就能修好,自己也能安心領幾年俸祿。但現在看來,這事還不知道要拖到何時。

大遼得了好處,近幾年應該不會對大宋動手。但這也難說,被割讓的三十六州幾乎要頂上原先大遼半個國家大小。聽說今年大遼為了管理這三十六州新設立了個南院大王府。天知道那新來的南院大王會對大宋有什麼動作。除卻大遼,還有西方的狼夏,南邊的蠻夷都對大宋虎視眈眈。

作為曾經世俗的第一強國,敢把佛道儒三家修士拉下神壇踩在腳底的大宋,現在也被萬難壓斷了脊樑。董平這三年來無時無刻想的不是將大宋的脊樑掰直。

在三年前那場改變大宋命運的戰爭里,董平以為憑藉大宋軍中高手,再加上一些排兵布陣的手段就足已打敗大涼。

但當他看到戰場上,那一位來自大遼國的絕世修士以一人敵百萬人時,他是愕然的。高手他見過不少,但憑一人之力就能改變一場戰爭的他還是第一次見。或者說,那也是他第一次體會戰爭的殘酷。以那個人為目標,這是董平在送善湖的冰層下打定的第一個主意。

雪大概落了有二尺厚,戍北城外的營帳在積雪處露出半截身子,像極了一座座墳塋。

今天這武是練不成了,韓清淤跟幾個裨將被戍北守將馬安生叫到了營帳里。馬安生怕冷,所以他的營帳里總是放着兩個火爐。韓清淤等人是武道好手都不怎麼怕冷,當他們一進馬安生的營帳,就覺得熱烘烘的不舒服。雖然身體不痛快,但他們沒人敢吭聲,個個站的筆直。

馬安生正盤坐在桌前,書寫着一封摺子。等摺子寫完了,韓清淤與幾位裨將已是留了一腦門的汗。

“怎的?能忍住冷,就忍不住熱了?”馬安生抬起了頭,他應該是個面容英朗的中年男子,但他右臉頰上的幾方紅疤遮住了他的風韻。

要說馬安生也是個奇人,他本是個進士,也在某州府里當過師爺。可後來馬安生喝醉了酒,將知州老爺給抹了脖子。刺青發配是免不了的,但在這發配的途中卻讓馬安生跑了。逃犯馬安生做了土匪,往後雖也讓官府抓過幾次,不過也都讓他給跑了。

馬安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典型代言人。當宋涼開戰時,馬安生帶着一幫兄弟入了伍,拼出了幾件戰功。現在也混成了個守城將軍。

“咱們這修鍊之人應該順應天地的變化,這該冷了咱就得忍住冷,這該熱了咱就得忍住熱。可現在這該冷不冷,叫人難受。”韓清淤忍不住頂了兩句嘴。

馬安生怔了怔,笑罵道:“糙人!”

“話糙理不糙。”

韓清淤合乎時宜的補上了一句,他是很會拍馬屁的。他知道馬安生喜歡憨厚的人,所以他每次見馬安生都要做出一副憨厚模樣。而這憨厚也恰到好處,沒有裝傻充楞,更沒有一絲諂媚。

“你們幾個招呼士兵把營地的雪掃了。”馬安生道。

幾個裨將應和下來便出了營帳,帳里就剩下了馬安生與韓清淤。馬安生敲敲桌上那封摺子:“韓教頭,麻煩你將這摺子送到知州府。”馬安生就是一個這樣的人,無論誰去討好他,他都會將這分寸感把握到極致。

韓清淤略有些失望的去拿桌上的摺子時,馬安生冷不丁的問道:“董參軍去哪兒了?”韓清淤頓時有一種揚眉吐氣的快感,碰上馬安生問了,他就得好好告一告董平的狀。

他這一肚子話還沒說出來,就聽馬安生自嘲的笑了笑:“哈,我都忘了。董參軍每年的正月十四,都是要去凈月庵禮佛的。”

“是…是。”韓清淤只覺得自己腮幫子陣陣發疼。

……

……

董平在兩條修長的大腿上翻了個身,正好把臉貼在他面前的高聳胸脯上。他深深吸了一口,輕聲道:“香。”

“睡醒了?”嬌弱甘甜的聲音把董平的耳朵弄得酥酥的,他翻身坐起一把將頭髮散亂的嬌媚佳人摟入懷裡。

“睡醒了。”

董平向來不是什麼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他對一位曾經的好友說過,自己沒女人活不舒坦。

躺在他懷裡的是凈月庵的靜心尼姑,要是比風騷的話,怕是沒人能比過董平的。他第一次來凈月庵禮佛,便跟嫩的能掐出水來的凈月勾搭上了,當時這庵里除了凈月還有個老師太。老師太活着時,董平還有所收斂。如今老師太死了,他來這凈月庵便勤了起來。

凈月秀眉微蹙,她用內衫憐愛的為董平擦了擦汗:“情哥哥,剛才是做了噩夢吧。看這滿頭的大汗。”情哥哥這三個字是凈月從女香客的嘴裡聽來的,這三個字是她唯一知道的情話,也是她覺得最動聽的情話。

董平流汗是因為他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被全大宋的人追殺。那些人一邊追還一邊罵他罪人,領頭的是個穿黃袍子的。他回過神笑了笑,輕聲道:“沒事。只不過是夢見被萬箭穿心,五馬分屍。”

凈月輕輕捶打了一下董平的胸口說道:“你呀!凈胡思亂想,有幾千將士圍着你,有誰敢把你五馬分屍。”董平捏了捏凈月的耳垂,頗有深意的說道:“能把我五馬分屍的,當然只有你啊。”

“我?”凈月一臉迷糊。

董平唉聲嘆氣,凈月畢竟是凈月。要是這句話是對卞州的妓子說,怕是她們早就羞紅着臉來拍打董平的胸口了。

董平左思右想,挑了句凈月能聽懂的情話說道:“你的眼睛像星星。”凈月頓時羞紅了臉,她把圓滾滾的下巴抵在董平的肩膀上,眯上水汪汪的雙眼,張開紅唇漏出皓齒,歡喜道:“情哥哥,你的眼睛也像星星。”

殊不知,凈月嘴裡的情哥哥董平是個最絕情的人。他現在懷抱香玉,口吐溫柔。但他的心卻早飛到了戍北城外的大遼國,走,他早想走了。想要掰直大宋的脊樑,成縱橫天地的高手。一直窩在戍北城裡肯定是不行的,戍北城裡那些所謂的高手,董平壓根就看不上。

回大宋。董平也想過,但很快就就將這個念頭打碎了。先不說大宋有多少人想殺了他,單說大宋的武力就比不上大遼。雖然董平很不願意承認,但事實的確如此。大宋的氣運現在全在往大涼跑,高手也在往大涼跑。董平總在心裡罵他們沒風骨,但如今,他也要往大遼跑了。

去他鄉,總需要一個契機的。董平在等,最近他感覺這個契機要來了。

董平曾以為自己真的是絕情人,他本不想在走之前來凈月庵的。但真的快要離開時,他卻不由自主的來了。

離別的話,董平不願說,不想說,不敢說。最後再留一句話吧,董平將略微冰涼的唇印在凈月的額頭上,說:“你的眼睛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