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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董平悠哉悠哉的回到營地時,已是第二天晌午。幾個士兵正吃了午飯,躺在草垛上聊天打屁,一人隔着老遠就看到了光鮮亮麗的董參軍。

這幾人交換了個眼神,就起了身。草垛上的積雪噗噗落下,將幾人的心思也顯了個明白。他們是韓清淤的心腹,前天韓清淤去知州府時已對幾人交代下,找個空擋教訓董平一番。

這幾個老兵油子別的本事沒有,折騰人的手法倒是不少。說話間,幾人已經嘻嘻哈哈的將董平給攔了下來。

董平本正窩在被裡睡的正香,但架不住凈月的百般催促。硬生生的將他從被窩裡給拉了出來,餵了他齋飯,給他更了衣。董參軍本是不願意起的,只因凈月說道:“十五上香的人可多。”

董平便麻利的起了床,任由凈月伺候完,就從後門鑽了出去。董平雖渾,但他也不忍破壞了凈月的清白名聲。

一路的的風寒雖冷,但白雪皚皚也足夠賞心悅目。唯一不美的就是擋在他身前的這三人,董平心思通明,這三人的來意他也清楚,不過他今日心情好,無意與他們糾纏。董平側開了身子,玩笑道:“三位軍爺要是想過去,那便請。”

這三位對視一番,這般隨和的董平,他們還沒見過。中間那沒戴頭盔,只圍了條發箍的軍哥說道:“董參軍這是去哪兒快活了一晚上,這滿天的風寒,也凍不青董參軍這張小白臉。”說罷,三人哈哈大笑起來。

小白臉這三個字無疑是用來罵人的,董平一聽心裡就有些惱了。他似笑非笑道:“快活談不上,倒是碰見個老神仙,教了我幾招防身的功夫。”

三人都是憋着笑,這董參軍什麼斤兩他們哪裡不清楚。一個弱不禁風,生了一副好皮囊的小白臉而已。

那頭箍軍哥大笑道:“那董參軍看看我這套拳法如何!”

這位軍爺說練就練,兩隻斗大的拳頭帶起咧咧風聲,呼嘯的拳影不停在董平眼前閃動。那兩人在後面竊笑,他們想看董平出醜。但沒成想,董平除了頭髮被拳風吹了散亂,臉上倒是毫無驚惶之色。

一套拳打下來的頭箍軍哥平復了氣息說道:“董參軍,你看我這套拳法如何?”

董平揉了揉眼角的黑痣道:“武士修行的第一境界名為通脈境。所謂通脈要通兩腿之脈,軀幹之脈,雙臂之脈,與天靈之脈。軍爺這兩腿之脈都未通,反倒先去學拳了,可笑。底盤不穩,拳頭就發飄,也不知道韓清淤這個教頭是怎麼當的。”

這三人本是來找董平不痛快的,但董平這一番話說罷,他們三個倒是先面紅耳赤起來。

“要是嘴也算一脈,那董參軍相必早就通了!”後面一個黑臉軍哥吼道。

董平嗤笑一聲道:“平日也沒少指點你們,但你們也沒往心裡去。正好今天得了空,那我們來比劃比劃。”這番話正好中了三人的下懷,他們今日本只是想戲耍董平一下,占些口舌便宜。但這董平不識趣,非想受皮肉之苦。

話一說罷,三人就如猛虎般撲將過來。三人都是從軍多年的老兵,一身搏擊之術頗為厲害,三人一起上,就是要摁住董平結結實實揍他一頓。

忽而,董平身形一閃,就將三人的攻勢給躲了過去。三人大驚,心心念着是見了鬼。三人交換了眼神,又向董平撲去。

一來二去,三人已向董平攻了十幾招。無一例外,都被董平輕巧的躲了過去。

“抽身換影,乘勢借力,脫化移形,引進落空,避鋒藏銳,少林的沾衣功夫。”遠處的馬安生自語道。

“有力沒處使,不如你們三個將城裡的雪也給掃了?”

馬安生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在三人耳朵里響起,三人噤若寒蟬,立即停了手。董平趁三人不動,賞了他們一人一巴掌。三人咬咬牙,卻是什麼話都不敢說。

董平將身上的皺褶撫平,抬頭瞧了一眼遠處的馬安生,便穿過三人走了過去。除了日常的議事,董平與他這個救命恩人之間的交流極少。

大雪覆蓋下的天地,安靜到了極致。茫茫曠野上,能見到出來拾柴的老人,兩三個打雪仗的孩童。不過他們在董平眼裡,全都變成了小小的黑點。

“這破爛歲月。”董平輕嘆一聲,便進了馬安生的營帳里。

董平坐到角落裡,他嫌前面太熱。

馬安生則一個人翻閱着兵書,也不和董平說話。過了半晌,董平才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默:“你從送善湖裡將我救出來,我本該是要對你道句謝的,但說謝未免會折了我的身份。”

馬安生面色不悲不喜,他不緊不慢的將兵書看完後,悠悠道:“確實如此。”

“不過我今日還是要跟你道一聲謝。”董平說罷,立了起來。他恭恭敬敬的彎下腰,對前方的馬安生說道:“多謝馬將軍,救命之恩。”

董平行事作風怪異,他在想什麼,要做什麼,沒人能猜得到。馬安生深知這一點,所以不管董平說什麼做什麼,他只管應承着就好。

“確實如此。”馬安生不在意的說道。

當說完謝後,董平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他看眼馬安生還在低着頭翻閱着兵書,便轉身要走。當他剛一掀開帳簾時,後面的馬安生開口道:“兵書看多了,就想看看道書。馬某雖造詣淺薄,但還是冒昧為董參軍算了一卦。今年大宋要興土木,而涼國境內正是金火相旺。董參軍應屬水命,土掩水,而金生水。董參軍要是想有一番作為,相必遼國是個好去處。”

馬安生以前的行徑算的上是暴烈,但如今卻像是個智者,能看穿人心,能料得凶吉。

董平沒回頭的說道:“多謝馬將軍。”

“京里有位貴人要去遼國,我昨日已經吩咐韓教頭去州里接了。等來了,董參軍就負責送貴人入遼吧。”馬安生道。

董平望向南方,眼眸如寂寥星河。他呢喃道:“貴人…”

戍北城頭上,黑寶黑先生望着西邊,他盼着等到黃昏時分,能夠雲開霧散,碩大而且帶着橙紅色的太陽能夠出現。到時候,這萬里雪原,必定金光璀璨,耀眼的緊。

董平跟老王頭趴在草垛上,望着南方。

老王頭笑道:“這京里來的貴人想來定是個女子。她會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扎着低髻,這胸脯上的肉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盈盈一握,一斤四兩八分足矣。鵝蛋臉,柳葉眉,,一張嘴唇薄而淡雅,不要艷麗,看着舒坦便可。”

董平聽着老王頭的遐想,笑個不停。他笑罵道:“老不正經。”

老王頭嗤之以鼻:“難不成我說的這種女子,董參軍不喜歡?”

董平看到了騎着高頭大馬的韓清淤正帶着一行人往這邊走來,他正色道:“知己,這種女子在我眼裡當為上品。”

說是一行人馬,卻只有一輛馬車與兩個穿着黑袍,手提着短刀的精壯青年。

韓清淤領着路,他看似威風,實則提心弔膽。只因後面這兩個青年一身的殺氣,且實力也是不凡,要是他有一絲不規矩的動作,相必就會被斬於馬下。

董平站起來,將身下鋪着的毯子抻起來,便與老王頭屁顛的迎了上去。

“奏樂!”董平喊了一聲,老王頭應到:“來嘍!”隨即,他就將掖在腰間的破鑼敲打了起來。

韓清淤皺起眉頭,他不知董平這個活寶又在搞什麼鬼,丟人的很。

後面那兩個提刀青年面色倒是沒什麼變化,他們大概是察覺到迎面來的這兩個人,並沒什麼值得防備的。

董平拿着毯子經過韓清淤的馬前時,還白了他一眼。韓清淤看眼後面,壓住了火氣,只是低聲呵斥了一句:“董參軍,不得放肆!”

董平將毯子鋪在車前道:“京里的貴人請下馬吧,末將已為貴人鋪好了十里的長毯。”

這毯子明明只有八尺,卻被董平說成了十里。

只聽得馬車裡傳出一聲咳嗽,是個女子。

過了片刻,一位面容清麗但神色冷淡的女子下了馬車,踩上了毯子。

董平抬頭一看,隨即與後面的老王頭對視一眼。

“太胖。”

“兩斤多。”

那女子被兩人的一唱一喝弄得摸不着頭腦,但她再一看兩人的目光掠過處,隨即一張冷清的臉變得通紅。

“放肆!”女子喝道。

兩位提刀青年的腰間已經有鋒芒顯露。

韓清淤心中得意,這怕是今天他遇到的最開心的事。

那車簾又被撩開一角,露出了一隻蔥白玉手:“蓉兒,不得無禮。”

淡淡的幽香縈繞開來,董平深吸一口,低語道:“宮裡的墨蘭花粉,恰似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