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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臨城門前數十個少年正圍着一個大漢拳打腳踢,說來也奇怪,那群少年看頭型服飾竟是遼宋的都有。遼宋同仇敵愾,真當是稀奇。

“欺負人,太欺負人了!”王易只望了一眼,便摩拳擦掌,滿臉的怒容。“這事,我王子安管定了!”王易說罷,便要跳下車去。

董平一把將他拉住,笑道:“子安老弟太過莽撞,有些事你可是管不了的。”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人活着,怎能沒有點俠義氣兒!”王易朗聲道。

董平心中覺得好笑,這王易出身官宦之家,但頗有幾分江湖作風。董平微微正色道:“子安老弟可知這燕臨城門每日卯時必開,這是歷來不變的規矩。今日到午時了門還沒開,子安老弟難道就不覺得奇怪?”

王易剛才被沖昏了頭,按理說,城門不開就是因為有幾個少年鬧事,也太說不過去。

董平接著說道:“那群遼國少年身上穿的可都是極好的料子,遼人向來等級森嚴,這群小鬼身上可都帶着爵位呢。再看那些宋國少年,也都是非富即貴。子安老弟冒冒然衝上去,不是找死嗎?”

“那…董兄說該怎麼辦?”王易語氣軟了下來,行俠仗義是好,但為此惹上大麻煩可是不值。

董平招呼幾個人進了車裡,倒上酒悠悠道:“被幾十個人打,但那漢子卻是巍然不動,我可沒看出他受了什麼欺負。他們頂多就再打半個時辰,就散了,到時這城門自然也就開了。”

“董兄怎麼知道?”

董平解釋道:“遼宋青年才俊齊聚,相必都是為了考鹿岳書院。而三月的十五,十六,十七三天的未時是燕臨府辦理鹿岳書院入院憑證的時候,要是再待半個時辰他們不去,就要等明天嘍。”

董平說的沒錯,還不到半個時辰,那城門就開了,一群少年臨進門之前還一人踹了那大漢一腳。人群湧入燕臨,那大漢卻如塊石碑般放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人群蹭着他的身子經過。

當馬車過去時,董平也看了那漢子一眼。這漢子黑臉盤,面容剛毅,一雙虎目之中似有滔天的悲憤與怒火。

鹿岳書院作為以前宋朝的國院,辦理個考試憑證都要經官府入手。雖現在世道變了,但程序沒變。負責憑證辦理的是燕臨府的三個師爺與一位鹿岳書院負責監考的老師,為防止代考作弊,那監考老師必須要將每個考生的面容記清楚。

等董平三人辦完憑證出府衙時,又碰見了那挨打的大漢。這正面遇上,着實另幾人吃了一驚。剛才在馬車上看不清楚,這大漢竟比林三川還高了一個腦袋。大漢目不斜視的大步邁入了府衙,步伐穩健,着實有力。

“想不到那人也是來考鹿岳書院的。”王易嘀咕道。

董平咧嘴一笑道:“子安老弟報的哪一院?”

王易回過神來說道:“哦,我報的是測龍院,定於後天考試。不知董兄?”

“武院。”

王易眼神一亮道:“這武院可是幾院中最難考的。”

董平笑道:“術業有專攻,子安老弟報的測龍一院中的測量水利山河,我可是一竅不通。”

王易嘿嘿笑了笑道:“武院是七日後考試,正好我們還有幾天快活時光可以痛飲。”

董平點了點頭,轉身對林三川說道:“你去給自己置辦幾身衣服,等我入了學院,身邊還缺個書童。”

“我,書童?”林三川感覺好笑,他五大三粗的一個漢子成了書童,想想就覺得不堪入目。

王易則是喜道:“三川兄這可是你的造化啊,董兄要是進了書院,你作為書童可以旁聽,豈不是好事。”

林三川身子微微顫抖,過了半晌才喊道:“是,是公子!”

“既然如此,我們就去飲酒吧!”王易道。

董平搖頭笑道:“子安老弟先去吧,我還有些事要辦。”

“好,那我就在學子樓等二位哥哥!”王易說罷,便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走後,董平道:“你也去置辦衣服吧,我想在城裡轉轉,一會兒去學子樓找我就行。”

“是,公子。”

燕臨城作為曾經大宋的天子之都,如今淪陷後,城中遼人卻不多,城中百姓安居樂業,似與以前無二。董平一邊在城中閑逛,心中也不禁稱讚這新任南院大王穩定人心的厲害手段。燕臨城中宋朝舊臣眾多,若是不讓他們過順心了,這北莽三十六州,怕是不好管。

不知不覺間,董平就逛到了東街。東街清凈,單看路上還有未被人踩盡的積雪,便可知曉一二。

董平站在一家米鋪前,拉着嗓子喊道:“米面-嘞!”

裡面也回道:“米面-嘞!”

不多一會兒,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了出來:“原來是來熟客了,要不然別人是不知道這麼吆喝的。”一個戴着小帽,圍着白布圍裙的小廝一邊說,一邊走到櫃檯前。

那小廝看到董平卻是一驚,他搖頭笑道:“我還當是熟客,原來是個生面孔。”

董平微笑不語,過了半晌才說道:“是熟客,不過離鄉多年。”

小廝大笑:“原來如此,我也是前年才來做夥計,熟客見諒。”

董平左右看看,問道:“老趙掌柜呢?”

小廝嘆口氣道:“今年下大雪,老闆娘的了風寒,倒是把舊年的肺病也勾了出來。趙掌柜這幾日正在家伺候老闆娘呢。”

董平也不再問,低聲說:“來半斤細白面。”

小二道了聲是,裝了白面上稱一幺,稱高高的,足足八兩。

“老闆說了,凡是老客,都要多給。”

董平一笑:“趙掌柜實在人。”

說罷,他將一錠銀子丟在了米里。

小廝拿起銀子急了:“這可使不得!”

董平已悠然而去,“告訴趙掌柜,讓他拿錢去李記藥鋪抓藥,哪兒的百合治肺,最地道。”

燕臨的學子樓每年三月都是人聲鼎沸,學子樓是專門招待每年來科考,與考鹿岳書院的學子們的。

林三川拿着剛買好的新衣服進了學子樓,他極是稀罕這身衣服。只在衣店試了試,便再也捨不得穿了。

他來到櫃前,問清董平住在了黃字樓的八號房。學子樓的客房檔次不同,分為天地玄黃四個檔次的房屋。黃字樓,自然是檔次最低的。林三川有些納悶,董平忒講究的一人,怎就住了黃字樓。

林三川來到八號客房,一手就將門給推開了:“公子,我回來了!”

這一進門,林三川就聞到了一股噴香的肉味。在看董平,正在和着面。黃字樓專為寒門學子準備,沒個屋裡,都是配有鍋灶的。董平平時住在戍北城裡,不跟營中將士一起吃大鍋飯,林三川還真不知道,董平有這一手好廚藝。

董平不回頭的說道:“本朝都喜羊肉,豬肉便宜,但豬肉卻是最肥美的,百年前的蘇大家就曾說過,凈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時他自美。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辰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今日本公子閑逛,也割了二斤豬肉,做個東坡肉來嘗嘗。”

林三川將衣服放到一邊,羞愧道:“我為仆,公子為主,這些粗活理當我來干。”

董平抬手打斷了林三川道:“雖說我們今日為主僕,但我還是有句話想問你。”

“公子儘管問!”

“我們雖曾在一營共事,但平日也無多少交流。你為何,就肯死心塌地的追隨於我呢?”董平淡淡道。

林三川搖頭道:“我說了,怕是公子不信。”

“你儘管說,信不信在我。”

“其實也沒啥,我林三川自幼出生自苦人家。小時候被鄉里惡霸富豪欺負,長大當了兵,被遼人欺負。我林三川就是想混個出人頭地,我看公子行事手段非常人所能,就想賭一把,看跟着公子能不能混個人樣!”林三川說的樸實,董平心中也信了。

“句句在理,主僕之間理應坦誠相待。實話跟你說,我董平打生下來,就是要干一番事業的。你若忠心跟着我,我自當還你個坦途前程。”董平一邊說,一邊捏了七八個麵餅。

林三川心中激動,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麼。他心中明了,其實董平已經給了他一份前途,只要自己能進鹿岳書院,那出來也是高人一等。

“肉快熟了,你出去打壺酒,順便打聽一下王子安在哪裡住着,把他也叫來,共飲幾杯。畢竟咱們坐了他的車喝了他的酒,也算是欠他個人情。”董平的話打破了沉默,林三川應了聲是,便麻利的走了出去。

這一夜推杯換盞,酒肉聲里,聽歡愉。

殊不知,今白天里董平三人碰見的那條漢子,又被人狠揍了一頓。這次揍他的是幾個武士,儘管那大漢皮糙肉厚,但也是落了個斷筋骨折。

“燕臨城裡,幾家歡喜幾家愁呦!”老神偷躺於高樓之上,一壺濁酒灌入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