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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桶桶熱水被粗壯的僕婦拎着,兩個丫頭抱着兩盆半開的鮮花,另有丫頭抬着一桶羊奶魚貫而入。

李奉景裹着黝黑髮亮的斗篷站在院子里喊孟婆:“仙兒還有什麼需要的?”

孟媽媽從屋子裡出來含笑道:“大小姐說不需要了。”

李奉景點頭:“因為天色不好,這幾天趕路急了些。”又喚人來,“飯菜都準備好了嗎?”

來人恭敬的報出一溜菜譜,李奉景認真的斟酌增添一番才離開:“仙兒好好歇息。”

孟婆等人恭送,李奉景離開走到前院時回頭看了眼,見那群忙碌的僕婦婢女也都魚貫而出,連丫頭念兒都退了出來,李明樓身上有傷,洗漱從不讓人在場,從細節上來說做的很好。

李奉景笑了笑:“其實仙兒是個很有禮貌的孩子。”

絕不會在自己顧不得歇息先為她安排好衣食住行後,連句四叔辛苦了都不說。

李明樓是驕傲,但不是倨傲。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李奉景心裡哼了聲不滿,這不滿一小部分來自面對假大小姐的長輩姿態,一大部分則是來的人不如自己所願。

“明華小姐自己不願意,老夫人和二老爺才選了明琪小姐。”貼身的隨從接過斗篷低聲道。

李奉景並不這麼認為,正如林氏信上淚水漣漣所說,明華剛要想一想,三房就搶了過去。

“不過是怕我佔多了好處,三哥已經在太原府了,太原府也要分一杯羹。”李奉景神情淡淡又幾分悵然,那一家母子才是親母子,自己是庶出,再一樣養大一樣喊娘也是不一樣。

隨從低聲安撫:“四老爺,一家分不出兩個李字。”

離了李家,李奉景更什麼都不是,不挑撥家宅生事才是真正的忠僕。

李奉景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該爭搶爭搶,該抱怨抱怨,該怎麼做事還是要怎麼做事,尤其是現在,他負責護送大小姐出嫁到太原府,已經出了差錯,好容易找到挽回的辦法,不能再出差錯了,否則別說好處,他能不能繼續姓李都成問題。

在李家受氣也好過一家大小被趕出去無法立足。

李奉景收起小情緒,顧不得再歇息,讓把飯送到項九鼎那裡:“商議一下後日什麼時候啟程,走哪條路更合適。”

“哪條路更快嗎?”隨從問一面引路陪同。

李奉景健步如飛:“是哪條路更安全,山賊匪亂的消息越來越多了。”

也不知道元吉是怎麼回事,世道這麼亂帶着小姐亂跑,這天下可不是劍南道讓他們可以肆意妄為。

這種僕從就是朝廷里的佞臣,李奉景恨恨,留不得。

行路和忠僕的事小姐李明琪不用費心,熱氣騰騰的泡過香噴噴的羊奶鮮花,洗凈的身子讓她自己都驚嘆,過上了大小姐的生活才知道曾經旁觀的驚艷不值一提。

凈房裡暖意濃濃赤身裸體也不覺寒意,李明琪收回對自己驚艷的視線,黑色的衣衫黑色的裹布一層層的裹起來。

念兒聽到動靜忙讓人擺飯,丫頭僕婦們魚貫而入又一次魚貫而出,李明琪坐在桌案前。

念兒將門關上輕移蓮步近前:“小姐,沒別人你把臉揭開吃飯吧。”

裹着頭臉吃飯不方便。

“不行啊,大小姐怎麼做我就要怎麼做。”李明琪道,認認真真的小口小口--

吃飯,“要時時刻刻都做到,小細節才能避免疏漏。”

念兒哦了聲,小細節不一樣是會被人發現大小姐換人…..不過不對呀:“小姐,這裡的人都知道啊。”

李明琪將勺子重重的放下:“你這個丫頭真是蠢死了,不該帶你來,我這次是來做什麼?”

“假作大小姐啊。”念兒蠢蠢道。

“所以啊,大家都是知道我是來假作大小姐的,我才要非常好非常認真的假作啊。”李明琪瞪了她一眼,“盛湯!”

念兒恍然,要是假扮的不像,這些人就會不高興不滿意把小姐送回去啦。

“小姐真聰明。”她吐着舌頭嘻嘻笑,又想到丫頭金桔的姿態,收起了舌頭,她也要好好的假扮金桔。

吃過飯李明琪悠閑自得坐在軟軟的被褥上翻看李明樓的書卷,倒也不是做樣子,這些書以前從沒有見過,紙張也好,字跡也是跟其他書不一樣,這本書一定很值錢,外邊傳來嘈雜,似乎有很多車馬人湧進來。

李明琪的眉頭皺了皺,時刻為大小姐分憂的念兒立刻跳出去。

“怎麼啦?”

“這麼晚,驛站我們住滿了不要讓人進來。”

“大小姐要休息了。”

念兒的聲音漸漸遠去,李明琪視線沒有離開書卷似乎根本沒有察覺,片刻之後念兒咚咚的跑回來。

算了,李明琪沒有再責備自己這個丫頭出了門反而變成了鄉下人一般,大小姐的丫頭想怎麼就怎麼樣。

念兒將門關上衝到床前:“大小姐,是嫁妝車隊跟上來了。”

女兒出嫁自然有嫁妝,李明樓當然不例外,縱然千里迢迢劍南道也備足了嫁妝,只是嫁妝太多走的很慢一直在後邊。

李明樓再三更改路線然後失蹤耽擱了這麼久,讓嫁妝車隊趕上了。

李明琪嗯了聲視線不移。

“好多好多車,都堆的高高的,大晚上的乍一看跟拉了一座城似的。”念兒低聲壓抑着興奮,伸手比劃。

李明樓嘛,真拉一座城也沒什麼稀奇,李明琪穩如泰山淡然。

“我沒敢近前細看,就看了前邊五輛車。”念兒湊過來聲音微啞,“小姐,那五輛車裡放的只是嫁妝單子。”

嫁妝單子都要用五輛車,一天兩天三天一輩子都看不完吧,李明琪眼閉上,伸手按住咚咚跳的心。

那麼多那麼多那麼多…….自己用一點也沒什麼吧。

喧囂在夜風裡起伏。

夜風會隨着天亮而散去,但在漠北苦寒之地,白天的狂風捲起一片片沙土,扑打在一間小院的門板上。

有一群風沙般粗糲的男人拎着背着幾個大包袱說說笑笑撞開狂風推開門走進院子。

院子帶着新修過的平整,武鴉兒裹着舊衣裳蹲在地上給一張羅漢床刷漆,這張羅漢床做工精美擺在這小院里恍若嬌俏美人,引得男人們發出大呼小叫。

“從哪裡買來的?”

“這麼好看!”

“一定很貴,最少要五十兩銀子。”

武鴉兒抬頭:“我這次走運,從一個貨商手裡淘來的,因為腿腳都斷了,我講價講了三天,最後十兩銀子買到了。”

他伸出兩隻手十根手指,開心又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