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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有了亮光,但天地之間仍是黑沉一片。

韓旭推開門走出來,有一個青年人立刻從牆邊站過來。

“大人要出去嗎?”他問。

這個青年人並不是他的僕從,韓旭從京城出來時只帶了四個僕從,前些日子帶着一群民眾去最近的城池,路上遇到叛軍,為了保護難民,四個僕從都被殺了,他原本也要被殺的,難民里跳出這個青年人,殺了最近的一個叛軍,搶了叛軍的馬,然後將他拉上來一起跑了。

這個青年人騎術高超,帶着一人依舊逃出了叛軍的追殺。

他自稱叫中里,是個遊俠兒,在南邊被家人村人厭棄,想要來北地做出一番功績,沒想到陷入了叛亂。

“以往常自負一身武藝,如今才知道這一番武藝,打不了叛軍,救不了民眾。”中里自嘲。

韓旭留他在身邊,多虧了他才能一路平安穿過了層層叛軍來到這裡。

這裡的形勢依舊不算太好,中里日夜都守着屋門,睡覺也只是站着。

韓旭知道勸不動他,便沒有多言讓他去休息,而是點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家門,昏暗的街道上拉出兩條高瘦的影子,單看影子韓旭與中里差不多,他雖然已經四十不惑的年紀,但身高瘦長儀態端正,是個美男子。

當初在京城赴宴宮廷,得知他妻子早亡,一直未續弦,很多女眷都偷窺他,世風奢靡婦人們也變得大膽,一場宮宴下來總能被偷偷塞來絲絹香囊。

最危險的是一個豪富的寡婦趁他多飲酒陷害非他不嫁鬧到了皇帝面前,羅氏厭惡他的清正推波助瀾,皇帝被羅氏姐弟蠱惑要賜婚,幸虧崔征出面勸阻,在皇帝面前三言兩語逼問那寡婦說出了實情,此事才作罷。

事後崔征又替他隱瞞,讓他安心在朝堂為官,也因此他被視為崔征黨人。

韓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想到這種事,或許是聽到皇帝死了,京城空了,傳來消息說京城日夜大亂,無數的人拖家帶口逃出去,皇親權貴妃嬪宮女太監們跟普通人擠在一起,有車的坐車沒車走路,路上掉滿了鞋子.....

曾經令他厭惡的奢靡荒唐一夜之間消失了。

隨着韓旭的走動,街道上響起了很多腳步聲,昏暗裡有人影從兩邊冒出來,城池恍若大蟲蘇醒翻動起來,夜色一瞬間褪去,晨光照亮了城池。

這座城池並不是死靜無人,街上到處都是走動的人。

他們或者背着木料或者石塊,或者拎着瓶瓶罐罐,還有人握着木棍農具站在街角說笑交談,這座城池是活的。

“韓大夫。”看到韓旭他們恭敬的施禮。

宣武道在安康山叛亂之前就已經混亂了,安康山叛亂後,官府不理事務,兵馬到處亂跑,有的跑去京城,有的跑沒了,有的則就地成賊戕害民眾。

但這亂還有束縛,還有期盼,直到皇帝駕崩的消息傳來,束縛和期盼一起化為無有。

官府更加荒廢,民眾到處逃竄,兵馬也開始劫掠,更有兵馬豎起了安康山的大旗搶佔城池,打出要給安大都督清路進京的旗號。

潁陳當時就遇到了一群作亂來劫掠的兵馬,嚷着要進京拱衛天子讓大家把金銀財寶都獻出來當輜重。

官府龜縮不出,州府為數不多的兵馬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眼看兵馬就要進城劫掠,韓旭出現,只帶着一個隨從攔住這些亂兵,拿出紅絲帶系著的官印。

“本官是朝廷的諫議大夫,拱衛天子不一定要進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們安穩這裡也是安穩天下,守護這裡的民眾就是守護天子。”

“爾等連這些都做不到,何談拱衛天子?”

“今日你們要踏入潁陳城,就先從本官身上踏過去。”

高瘦的男人舉着官印,身邊只立着一個同樣高瘦手無寸鐵的隨從,面對數百的兵馬,單薄又雄壯。

數百兵馬躊躇不安最終調轉馬頭退去。

韓旭被迎進潁陳城,走進官府,督促官府恢複流轉,安撫民心,指揮兵馬守城,收攏難民,聯絡四周城府。

潁陳城恢復了兵亂前的氣勢,當真正的范陽兵踏入宣武道時,潁陳城便有底氣一戰。

底氣是有的,但還是不足,韓旭站在城牆上向遠處看,天光明亮,遠處似乎有炊煙裊裊。

那並不是炊煙,而是被范陽軍劫掠過的地方在燃燒。

“民心雖然凝聚,但兵馬不足要擊退范陽兵並不容易,長期守城更是下策。”他低聲說道。

諫議大夫並不是只有一腔熱血。

中里道:“我願為大人去刺殺叛軍的首領。”

遊俠兒倒是一腔熱血,韓旭看他一笑:“雖然說擒賊先擒王,但一個叛軍首領無關緊要,最大的首領是安康山。”

安康山在,叛軍就永遠有首,也不會亂。

韓旭說完這句話,看這位遊俠兒神情有些猶豫,雖然有一腔熱血,但也沒有失去理智,知道再說出刺殺安康山就是笑話了。

韓旭也並不指望這個遊俠兒能為他解憂,要是真能解憂,倒要重新考慮此人的來歷了。

韓旭安慰以及鼓勵這年輕人:“如今亂世,能救一人就是功勞。”

腳步聲從城牆下傳來,伴着歡喜的喊聲:“韓大夫,韓大夫。”

韓旭回頭,看到府衙里的幾個官員疾步而來。

“好消息。”其中一個不待近前就道,“有兵馬來了。”

.....

.....

“豐威軍?”韓旭問。

回到府衙,看着身上帶着傷的幾個斥候,韓旭問詳細。

“大約有五千多人。”斥候道,在輿圖上指,“就在泥水谷。”

“只是豐威軍也不一定就是可靠。”潁州知府一臉擔憂,“自從節度使不在了,豐威軍也亂了,有不少已經投敵了。”

還有很多人在準備投敵,每個人的心思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領着這支豐威軍的是於非。”斥候補充說道。

有幾個官吏便啊呀連聲。

“是於非!”

“於非沒有投敵!”

“是於非就太好了。”

韓旭不太明白,詢問於非是誰,官吏們七嘴八舌講述,於非是宣武道兵馬一將軍,勇武善戰,宣武道兵亂後,他領着兵馬要去京城拱衛天子。

“那他怎麼回來了?”知府皺眉問,他怯弱又謹慎,“陛下不在了,於非是要守宣武道還是投敵,我看他是沒想好呢。”

斥候道:“聽到陛下駕崩,於將軍便回來了,要去奪回梁城,前幾日剛與佔據梁城的范陽軍大戰,於將軍射瞎了何乾的一隻眼,大勝。”

梁城是宣武道府所在,已經被范陽軍佔據,首領何乾很是兇悍,聽到他竟然被於非射瞎了眼,在場的官員們都不由精神大振。

“大人我們速去請他援助。”府衙司馬道。

知府沒有什麼信心:“於非這人一向高傲,現在更不會把我放在眼裡。”

知府都沒信心,其他官員也不好自薦說自己能被於非放在眼裡,一時間低聲無措。

韓旭聽的差不多了,點頭道:“本官去見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