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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吉心裡清楚,向西北退出百里,就意味着將自己趕出了巴里坤,而進入到山北草原,也就是要將他們推入射匱的狼口。

於是,黑臉頓沉,虎目圓睜,嚷道:“要不是神箭阿爸出手,我們不知要死幾個人!你這是明擺着要將我們趕出巴里坤草原,讓射匱那頭野狼吃掉。看來,你我不是兄弟!”

陳盛不耐的揮手嚷道:“廢話少說!趕緊回去整頓兵馬,與我決一死戰。有本事咱戰場上見,別在這裡耍嘴皮子!”

桑吉微微一愣,憤然起身道:“打就打!有本事你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後,讓你嘗嘗草原氂牛陣的厲害!若你破不了此陣,就請滾回西州!”

此話顯然激起了陳盛的鬥志,與草原人爭鬥多年的他,心裡明白,所謂草原氂牛陣,無非兩種:一種是驅趕氂牛沖陣,乘亂取勝,但這是青藏高原吐蕃人慣用的伎倆,這裡沒氂牛。另種,就是效仿氂牛斗狼群的法子,將突厥勇士圍成個圓圈揮刀向外,像個滾圓的刺蝟,讓你無從下手。

但這些沒有變化的陣式,對於久戰沙場的陳盛來說,簡直不屑一顧。於是,便痛快答應道:“就給你三天時間,若我破了你的氂牛陣,你不但要交出兇犯,還要留下全部馬匹,滾出巴里坤!”

桑吉氣憤的咬咬牙,沉聲道:“一言為定!”

可能是仁慈的太陽,不忍看到恬靜清爽的草原沾染腥紅的鮮血,剛剛將滾圓的身子,軟軟爬上雲絮繞繞的天空,就躲進西來的灰色,不肯露面。

綠茵成毯的草地,兩千突厥勇士磨盤似的圍成個圓,胯下戰馬,手舉彎刀。遙遙望去,宛若一隻巨型的刺蝟,靜伏在那裡,這便是所謂的草原氂牛陣。

然而,有所不同的是,在圓形大陣的中心,平平多出個用乾草捆壘成的圓心,草柱足有兩人多高,像個看台似的靜立在那裡,即不見旗幟,也不見有人影晃動。

陳盛領軍趕到,在一箭之外扎住陣腳,朝氂牛陣中仔細觀望一番,沖身邊將士笑道:“氂牛陣的特點就是彎刀對外,層層疊疊,讓你無從下手,我們選精兵,排成一字長蛇陣,從三面同時殺入陣中,只要攪亂他的陣腳,大軍乘機掩殺,定能取勝。”

副將劉泉沉吟道:“不知中間那堆乾草是用來幹啥?”

陳盛不屑笑道:“突厥人怕是人馬不夠,故意在陣中堆放乾草,用以擴大陣容,同時也怕我軍沖入陣中里外夾擊。只要三隊人馬像鋼刀般插入陣中,突厥人必亂。”

見桑吉跨馬舉刀立在前排,大有身先士卒的氣概,陳盛催馬進前幾步,面帶譏諷道:“你就不能弄出點新鮮花樣來?這氂牛陣我曾經攻破過幾次,並沒啥稀奇。我勸你還是乖乖照我說的辦,免得死傷無故。”

桑吉面無表情,聲音冷冷道:“草原蒼狼不能聽從野狗的擺布,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才知,雖說你們人數眾多,但我們突厥勇士打小就會趕牲口!”

見話不投機,陳盛臉色微變,將手中銀槍向空中一舉,頓時,便有三股人馬同時殺出,如利劍般直衝氂牛陣的三面。

然而,三隊人馬剛剛衝到陣前短兵相接,就見首先衝進陣中的將士慘叫一聲,翻身落馬,隨即便被衝來的突厥人生擒捆綁在草堆前。如此復演,轉眼間,三路人馬已損傷過半。

陳盛見勢不妙,趕忙鳴金收軍,細問沖陣將士,他們也不知就裡,只見有人衝進陣中,便會莫名落馬被擒。

靜觀良久,陳盛也沒看出個端倪,但心又不甘。於是,沖兩位偏將道:“你我三人衝進一個點,看看到底突厥人在搗啥鬼!”說著,便率先縱馬挺槍朝陣中衝去。

陳盛使開平身本領,銀槍如蟒蛇擺尾,似群蛇吐信,頃刻間便殺出一道缺口沖入陣中,長槍橫掃,如鯨鯊分水。眼見就能沖入陣心救出被擒兵將。正在此時,只聽弓弦響處,一隻短箭便‘嗖’的一聲直插陳盛的手臂。頓時,銀槍脫手,身形不穩。

就在此時,突然從草堆下衝出幾個突厥人,手中撈鉤便伸向了陳盛的腰間。兩個偏將見狀,疾忙拼力廝殺,硬是捨命救出了搖搖欲墜的陳盛。

望着幾處刀傷,血流不止的偏將,陳盛閉目咬牙,猛然拔出利箭,恨聲切齒道:“狗日的!還敢放暗箭!”

見幾人都已處理好傷--

口,陳盛沖劉泉恨聲道:“馬上讓人準備火箭,我要讓突厥狼嘗嘗火燒刺蝟的滋味!”

一切準備停當,陳盛派步兵成三排,一字長蛇陣分左右緩緩向氂牛陣圍攏,儘管相距十餘步,突厥人也只是面顯狐疑,但並未做出反應。當兩股人首尾相接,將圓陣團團圍死之際,只見前排手持盾牌的兵士,突然矮身蹲倒,後排人便舉躬點火,亂箭齊發。頓時,流星漫天,直奔乾草堆。

剎那間,火光四起,陣中大亂。接着,就有人掀翻草垛逃離火海。陳盛長槍一揮便乘機揮軍殺來。

翻滾的火球沖驚了馬匹,氂牛陣瞬間變成了瘋蟻窩,驚恐的馬匹,帶着同樣魂不守舍的突厥人四散逃竄,一時間,空曠的草原,再次演繹了一場群狼攆羊的壯觀而又慘烈的場面。

在馬背上長大的突厥人,逃跑和追擊同樣都是他們的長項。陳盛揮軍追出二十里,已被人家遠遠落在了後面,因此鳴金收軍,就地紮營,殺了死傷的馬匹,先美美吃上一頓,也算是搬回了上次被攆的面子。

戰場的勝利,總會讓命無保障的軍士感到興奮,在歡喜慶賀之餘,陳盛望着茫茫草原,和遙遙可見的天山峰巒心有不甘,他要將這幫不知深淺的突厥人,徹底趕出巴里坤,攆到遙遠的天山以北。

於是,沖依然談笑風生的副將劉泉道:“你挑選五百精兵現在休息,今晚子時偷襲突厥營地,再將他們趕出二十里。明早我帶大軍乘勝追擊,一舉將桑吉這個黑鬼趕出巴里坤草原。”

暫時的失敗,並沒影響到突厥人對於羊肉和馬奶酒的熱愛,他們依然吃肉喝酒,好像被人追趕或是追趕人,不過是草原中常玩的遊戲似的,並不覺得是失敗或是勝利。在他們眼裡,只有得到了牲畜和女人才算是勝利,而失去了這些,便是失敗。所以,他們眼下只是與漢人玩了次遊戲。

上次敬軒布置的反偷襲,可以說是救了阿史那全族的人,也給粗中帶細的桑吉留下了深刻的映像。在肉足酒酣之際,他突然仰天大笑,惹的眾人還以為他是被氣瘋了。

見大家都以懵愣狐疑的目光瞅着自己,桑吉咧嘴笑道:“這會,西州兵將肯定比我們還高興,正謀劃明日如何把我們趕出巴里坤草原。那我們今晚就在他們的營帳里睡覺!”

大家相視一眼,像是猛然明白了什麼,頓時嘈嘈嚷嚷着讓自己打先鋒。桑吉沉聲道:“不用和他們拚命,只要趕跑他們,奪回馬匹就行。西州軍沒了馬,看他們咋在草原上玩。”

眾人磨拳擦掌,群情激昂。桑吉輕拍了下手掌道:“契卡帶本族人馬準備火槌火箭,後半夜偷偷摸到西州軍營,吶喊放火。卡姆斯帶本族人馬專門搶奪馬匹,我隨後帶人追殺,定把他們趕出二十里!”

獅群在想着搗毀狼窩,但狼的眼睛卻盯上了獅子捕殺的獵物,兩股目標相同,但卻視角不一的兩個群體,在偷襲的路上意外相遇,是在所難免。但是,他們卻鬼使般的悄然錯過。

深諳草原地形的突厥人,為了達到神不知鬼不覺的效果,用蜿蜒蔓草的沙溝作掩護,順溝而上。

一人深的沙溝,是春季山上的積雪融化,和偶爾的暴雨給草原留下的痕迹。乾涸的溝底,被層厚厚的細沙掩蓋,倒將深夜的馬蹄聲,給消融的靜若無聲。

而慣於偷襲夜戰的中原兵將,也有他們特殊的訣竅,為了不讓馬蹄發出響亮的聲音,便將馬蹄用棉布包裹,因此,上千兵馬相錯而過,彼此竟然毫不知覺。只有偶爾飛起的驚鳥,顯示着深夜的不靜和異常。

劉泉率軍悄然摸進約莫二十里,未見有突厥人的跡象,派人再探,來人報告說,五里之內靜無一人。

漆黑的夜晚,掩蓋了大地的真相,眼前只是一派無際的朦朧。按照白天探子偵報,突厥人就在二十里處落腳紮營,莫非他們怕了又向後轉移?劉泉邊揣摩着,邊命令隊伍緩緩慢行。

勝利的喜悅和奔波的睏乏,很快便讓西州兵將進入甜蜜的夢鄉,夢境中,突厥人被攆得四散逃跑,而自己的兩腿,卻睏乏的怎麼也追不上觸手可及的突厥人。

就在鼾聲如雷,咬牙放屁聲迭起之際,忽聽得帳外火光四起,喊殺聲震天。似有千軍萬馬滾滾而來。懵懂中驚慌失措的兵將,來不及整衣帶帽,撒腿就朝帳外奔逃,主將陳盛一面斜披戰甲,一面沖惶惶如被狼群衝散的羊群似的士兵喊道:“不要慌!趕快上馬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