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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這邊。”

“蘇阿姨好,這邊請,真是麻煩您了。”

入夜,錦江飯店的包廂里,蕭穗和顧驁把蘇萍迎進包廂,讓到桌上的主位坐下。

至於主客位,當然是要一會兒讓給徐製片坐的。

“你就是小顧吧,真精神,不用客氣。”蘇萍微微點了點頭,當仁不讓地坐下了。

蘇萍是個35歲左右的中年女人,演了十幾年電影,見識自然是不錯的,也沒有那種斤斤計較的市儈。她剛剛參演了廠里一部歷史紀錄片《李四光》,在劇中演了大科學家李四光的夫人,可見其氣質是符合那種書香門第貴婦人的。

來滬江之前,顧驁對蕭家的家庭關係不太了解,想當然以為蕭穗跟她繼母可能不太親。

不過剛才蕭穗都跟他解釋過了:她父親蕭牛,當年是先和她生母離的婚,後來才認識了蘇萍。蘇萍當時還是剛工作的年輕女演員,仰慕有才華的大作家大編劇,就嫁給了比自己大了十幾歲的蕭父。

所以這裡面並不是顧驁以為的“小三挖角扶正”戲碼。加上20年來,蘇萍本人並未生育,也就不存在是否己出的問題,對蕭穗、嚴平姐弟都還挺不錯。不然幾個月前也不會提攜蕭穗的劇本、送到徐製片這邊編劇。

正是因為大家都是謹慎的斯文人,所以那些小白文里丈母娘看到窮小子就不爽、然後被反殺的劇情,肯定是看不到了。

來之前,蘇萍就知道女兒對這個男生可能有想法,自然會盤問了解一些基本情況。

對方在外交學院念書、畢業後至少是個外交官、還在《人人日報》上多次發表文章、多次在外事活動中為國立功……這些梗概的信息,蘇萍都是知道的。

她唯一不知道的,只是顧驁的長相。

現在一看顧驁的氣質,雖然不是很帥,但卻符合最新的時代審美,所以非常滿意。

如前文所述,顧驁那種帥,並不是小鮮肉式的帥,而是很硬朗峻拔的。

而國內對男性的審美,一直到1978年,其實都是以“小鮮肉”為標準的——比如唐國強老師的“奶油小生”,一度就是美的標準。

但是進入79年後,隨着高倉健的《追捕》瞬間爆火,國人開始追求男性的鋼鐵硬漢之美,以及成熟穩健和霸氣。等再過一兩年,發哥模仿高倉健造型人設的《滬江灘》在電視上火爆,更是徹底把國人對男性美的標準扭轉了過來。

偏偏顧驁的帥就是這種帥,雖然因為太年輕,不可能走高倉健這種老男人風格;但與年輕時的周閏發拼個七八分氣質,還是綽綽有餘的。

蘇萍是影視人,審美眼光與國際接軌,所以她對顧驁非常滿意。便趁着徐製片還沒來的這十幾分鐘時間差,開始旁敲側擊地考驗:

“小顧吶,聽說你去過不少國家?這身行頭也不像是國內做的吧,難道是外交部特供的新款式?”

蘇萍選擇的切入點很得體,畢竟長輩女性關心晚輩男性,聊衣服是最不容易讓人抵觸的。

顧驁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被人問起這個問題了,只好把早上回答出租車司機的台詞再用一遍:“不是,法國裁縫做的。前段時間去伊拉克,侯賽因總統送我的。

本來我說無功不受祿,咱只是個去幫部里推銷設備的。他偏偏留我參加完總統登基大典才走,說這身衣服就是做了給我參加典禮的,不能給他丟人,我就受之有愧了。”

蘇萍心中一震,饒是她已經提前從女兒那裡知道些前提條件,依然忍不住懷疑顧驁是不是吹牛逼了。

短短几個詞里,就可以總結出“跟外國總統談笑風生”、“總統挽留他還送他東西”這些勁爆的關鍵點。

“年紀輕輕好高騖遠可不好吶……”她心裡如此想着,表面倒是不動聲色,只是給女兒遞了個眼神,明顯是求證。

但這些都是國家機密,蕭穗當然也不知道。她只是對母親還以一個堅定的誠實目光。

母女之間自然不用說話溝通,大家都能看懂。

“穗子很相信這小年輕呢。”蘇萍暗忖,便換了個角度套顧驁的話,

“侯賽因總統,我倒也在新聞上看到過,前幾天剛剛當上伊拉克總統吧?小顧,你又沒有其他伊拉克的特色紀念品,也好讓我們開開眼界呢,畢竟這兒誰都沒去過伊拉克吧。”

“有也有一些,不過……”顧驁壓低了音量,掩口說道,“有些東西,我拿捏不好尺度,留在香江沒帶入境,畢竟也是別人國家的古物。我們中國人要保護自己的古文化,也不好隨意就破壞別的文明古國,對吧。”

錦江飯店的包廂里,是不可能有竊聽器的。顧驁一行人,也不會被人錄音。所以這種出口入耳、不留證據的牛,顧驁還是可以吹一吹的。

更關鍵的是,今天本來就是來展示肌肉,讓合作夥伴相信自己的實力,當然是有什麼牛都要吹了。

顧驁趁着蘇萍狐疑不定,從包里抽出一紙文件:

“說起香江,有個事兒先跟蘇姨通個氣——吶,這個林國棟律師,名下在香江有一家挺權威的律師事務所,以及知識產權代理公司。經營資質非常全,專利、商標、版權,都能做。

我當初在一機部外事局、跟他合作國內技術的境外專利代理時,交的朋友。他挺仗義,我這次把侯賽因總統的禮品留在香江,也是他送了我一套房子住,讓我隨便放多久都成。

他還可以隨時幫我弄個掛靠資質的港資代理公司,咱可以項目制,一會兒跟徐製片聊版權引進的時候,差價都可以由這家香江公司承擔。”

這個話題切換得一點都不生硬,完全看不出是顧驁在顯示肌肉。因為完全是蘇萍想試探他“是不是真的和侯賽因總統有交情、有被贈予值錢信物”的時候,顧驁為了“自證清白”,才暴露這個去處的。

蘇萍也看不懂那些公司資質文件,只是看到那一堆打印的繁體字,以及繁體字和英文雙語的公章,就覺得肅然起敬。

“原來是這樣,恕我眼拙了,一會兒跟徐製片說吧,我也不懂。”蘇萍的氣場徹底收斂了起來,再也不動考驗顧驁實力的念頭了。

她只是在桌子底下,用腳輕輕踢了女兒一下,或許是提醒她抓住機會吧。

但平時對顧驁挺知己的蕭穗,此刻卻不樂意了,對母親的暗示視而不見。

“哼,你把人家底細都查清楚了,姐再湊上去,那姐不成了貪慕虛榮的了。姐欣賞的是他的見識才華。”蕭穗內心暗暗驕矜。

便在此刻,包廂門又一次被推開了,卻是廠里的製片主任徐凌到了。

徐凌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子,腋下夾着一個黑色的牛皮公文包。

手上搭着脫下來的米色西裝、身上只穿扣不住領子的白襯衫。連領帶也因此只能鬆鬆垮垮地跟紅領巾一樣系法,才能配合他粗短的脖子。

“小蘇吶,穗子,久等啦。”徐凌貌似和藹地打招呼。

“徐主任好,既然徐主任都到了,讓他們趕快上蔡吧。”顧驁等人也起身打招呼,顧驁還招呼了一聲服務員。

而蘇萍立刻幫他一一介紹:“主任,這位小顧同志,算是我女兒中學時代的同學吧。人家現在在外交學院念書,還是校里一等一的優等生呢,外事活動和新聞發言的工作都參加了不少。宣傳部門認識的人不少,要不是前幾天在伊拉克參加侯賽因總統的登基大典,還能早幾天回來呢。”

徐凌被這一連串的介紹砸下來,頓時有些懵逼了。

一開始他看顧驁太年輕,只當今晚的所謂“引進版權合作”是票友性質的。

但能夠跟外國總統談笑風生的人,不管什麼小國,至少也是讓人仰望的了。

“哎呀,小顧同志真是青年才俊吶!在伊拉克肯定跟那個誰總統握手過了吧?肯定回來沒洗手吧?來來來,咱也握一個,沾沾仙氣。”

徐凌說著,就跟顧驁狠狠握了一下,甚至還用力摩擦,似乎這樣就能多沾權貴的王氣。

偏偏他人胖,趕了會兒路就喘,手上全是手汗。弄得顧驁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而一行人剛剛客套完,女服務員就一下子上了八道冷盤,熱菜也先上了兩道。

看着桌上的菜,饒是徐凌也算這個時代的高收入階層、平時也來錦江飯店吃過好多次,也不禁微微嘆服。

顧驁是下了本錢的。

雖然冷盤裡也有整隻的白斬雞、六月黃的醉蟹、紅酒牛腱、腰果桃仁等四道不值錢的家常菜。但這只不過是顧驁怕徐凌口味保守、不喜歡高檔菜或者西餐。

而剩下的四道冷盤、以及大部分熱菜,絕對夠拔高檔次了。

徐凌一眼就掃到了日式的清酒炭燒榮螺、法式焗蝸牛、溏心五頭鮑……

若非錦江飯店是滬江有數十年歷史的老店、有解放前舊滬江灘法租界的美食底蘊傳承,換個店還真不一定燒得出來。

“顧先生破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