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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特區沙頭角,漢樂電子廠。

韓婷的住處。

距離電子廠成立已經兩個月了,但沙角開發區周邊的商品住宅依然沒蓋起來,韓婷也就拿着錢都沒房子買。

她不願意租住附近農民的房子,也不可能連續幾個月住招待所,於是就在廠子里把自己的辦公室改了改,多佔了一間房擺了個床,以及簡單的傢具。

顧驁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趁廠子下班後拜訪了韓婷。

“看到你還是這麼謹慎,我就放心了。”

韓婷默默放下了顧驁給她看的代加工報價單,一直擔心的神經也鬆弛了下來。

她是最怕顧驁躥升太快而吃虧的。

蘿卜快了不洗泥,越是少年得志的人,越容易天馬行空狂妄。

如今看來,這孩子謹慎着呢。

招投標這種自證清白的手續,韓婷是見過大世面、出過好幾國的人,當然不陌生了。

但國內直到《合同法》頒布之前,都沒有任何系統的決策過程管控。

要求大型國企和zhèngfǔ機關大訂單必須招投標,那都是92niándeshì情了。

在此之前,發現訂單利益分配不均,管不管全憑心情和政策導向,是靠法律管還是靠檔紀管也沒個准信。

不過,顧驁卻能在法律都沒有規定招標這種模式時,自己創新,搞出一個“多供應商對比體系”來避嫌,不得不說是很謹慎了。

顧驁給她看的那份單子上,西湖電子廠已經按每台遊戲機240美元的價位與港商簽下了合同。

所以顧驁再給她的270美元一台,已經是非常優厚了。漢樂電子廠唯一需要額外付出的,是產量承諾西湖電子廠是不限規模的,生意忙的時候就少生產點遊戲機,電視機產線空下來就多生產點。

而漢樂電子廠的合同必須承諾每月總計4000台的產能速度,不達標的話發包方可以扣點錢。

{註:這個240或者270美元不只是人工費,還包括除了cpu等非進口元器件之外、其他國產化材料費。也就是顯示器、電路主板、散熱風扇、木頭和塑料外殼、其他結構件。}

“明天的談判,我讓中信派來的、負責財務審計的費總先跟馬風談,你就別出面了。如果談判不順利,老費想為廠子爭取更多,你就讓馬風拿出跟西湖電子廠的合同來施壓,假裝要另找別家。然後我再出面,假裝為了防止訂單流失、挽留下來。”

韓婷在腦中設計了一番,不容置疑地給顧驁敲定了最終的掩人耳目談判方案。

顧驁稍微想了想,發現比他自己設計的還要嚴密,不留把柄。

“果然老師始終是老師,一輩子都是我老師。謝謝你,韓老師。”顧驁感激地伸手,與韓婷握了一下。

“別貧了,”韓婷嬌嗔着甩開手,繼續一臉端莊聖潔地談公事,“對了,我看了你的合同,你的新公司和品牌怎麼取的名字?這也太拗口了,不識字的人影響傳播啊。”

韓婷說著,指着面前那紙合同,上面的甲方寫着“天鯤傳媒有限公司”。

很顯然,這個名字是顧驁最近私下裡弄的,拿他去年從漢樂電子分紅到的錢,重新註冊的。

並且通過合法手段,把“吃豆人”和“炸彈人”兩款遊戲的知識產權,以及《滬江灘》電視劇的內地等外埠版權,統統納入到了天鯤傳媒名下。

韓婷當然認得“鯤”這個字,這是莊子逍遙遊里的字,別的地方根本用不到。

但至今為止老莊孔孟的文章都是排除在中小學語文課本之外的,韓婷覺得太生僻了。

顧驁卻不以為意:“我不覺得,國家已經開始逐步實施義務教育了,而且古代哲學文章入選語文課本也就幾年之間。短期五六年內我們的牌子在國內不知名都沒關係,關鍵是海外市場嘛,我可以再搭配一個響亮易記的英文名。”

顧驁是深知好的英文名的重要的。

後世oppo和vivo手機在東南亞和其他海外市場,之所以打開局面比同等性價比的其他貨色更便捷,最佔便宜的一點就是東南亞人民下意識以為這是一個歐美品牌。

而步步高家其實並非首創這一招的。

真正在這個領域吃頭口水的,是70年代的索尼。

sony這個logo,純英文logo,把日語漢字都去掉,正是所以早期順利打入美國市場的關鍵。

不是用首字母縮寫,而是直接給一個容易拼寫出讀音的英語名字,騙過了很多消費者。

後世的騰雲英文名被香江人戲稱為“十分錢”{ten-cent},那他顧驁的“天鯤”就叫“十硬幣”好了{ten-coin}

又諧音又容易記,看上去也能矇混成外國牌子。

當然英語的利維坦{leviathan}這個詞,還沒被搶注的電子、文化傳媒等大類下的商標,顧驁也要搶注一些。

國內暫時沒有商標法,也沒有馬德里聯合註冊,就找香江朋友搞定。這些都不是顧驁要操心的。

“那你為什麼要用鯤這個字呢?”韓婷有些生氣,覺得顧驁的回答根本不在要點上。

“因為我的企業註定要經歷無數次技術革命和產業風向轉變。北冥有鯤,不知幾千里也,化而為鵬,海運則將徙於南冥。

我要追求的,不僅是在每一個時代像鯤一樣越做越大,吞併無數同行,更要確保自己‘變成大象還能靈活跳舞’,時刻緊跟時代前沿脈搏,實現一次次跨圈超車。而不是因為長得太大、一旦我所在的那片水域乾涸,我就得跟着生存環境一起死。

哪怕遊戲機死了,隨身聽死了,我會在電腦行業繼續奮戰。電腦也死了,我會在未來新的媒體平台上繼續奮戰。哪怕行業劇變大如北冰洋乾涸,鯤都要化鵬遷徙到南冥繼續吞,吞到地球毀滅它都不死。”

顧驁這番起名的寓意,倒也與後世馬風說的“阿狸巴巴要做一個活過102年的公司”頗有異曲同工之妙,都看清了滄海桑田、商海沉浮的無常,並以此警惕自己。

韓婷聽了,微微一怔,開始是覺得顧驁太過於狂妄。

可想想看認識顧驁這兩年半來的所見所聞,她又覺得這小子真有可能成事。

“沒想到你的野心這麼大……”她徹底被震住了。

……

第二天,馬風跟漢樂電子那個中信派來管財務審計的費總,唇槍舌劍了很久,

馬風咬死了270美元的上限價格不鬆口。

而費總則因為知道遊戲機如今的利潤額度,怎麼都想為國資爭取更多好處,完全不能接受讓外國資本家賺走絕對大頭。

幸好,最後時刻馬風只能按計劃拿出西湖電子廠已經生效的代工合同,壓了費總一頭,表示咱這個價格國內絕對有人做,只不過怕多煩幾家小廠產能不足、出貨周期容易有意外,才額外多加了30塊美金讓漢樂電子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