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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時分,顧驁一身輕薄的華服,挽着穿了裸肩飄逸禮服的蕭穗,從冷氣開得很足的出租車上下來,然後一頭鑽進了林肯中心大都會歌劇院。

這裡是曼哈頓上城最繁華的地方,紐約裝逼格藝術的心臟。

馬風三人只穿了襯衣,提前坐地鐵過來,在路邊等候。見到顧驁後快步迎上來,一起驗票入場。

其實大都會歌劇院距離顧驁住的酒店只有3站地鐵的路程、到哥倫比亞大學也才5站。

但蕭穗非要顧驁注意形象、穿上夏裝的西服,那就只能打車了。否則光是進出站的幾百米,就能讓réndà汗淋漓。

如今可是7月份。

“你看,風子他們穿個長袖襯衫、只要打了領帶,還不是一樣進。”顧驁撇撇嘴,示意對妻子外貌協會的不滿。

蕭穗嬌矜地嗔怪:“我們不一樣!他們是50美元的後場票,我們是200美元的頭排票!咱不能丟了中國人的臉。”

不過事實很快就證明了蕭穗擔心的多餘。

因為進場之後,看到的完全都是亞洲面孔,幾乎沒有白人來聽歌。

滿座3900人的場子,也就坐下3000出頭的觀眾,空出來兩成位置。畢竟這已經不是在林肯中心的第一次登台了,鐵杆粉沒那麼多。

中間看台區第一排的24個位置,就空出來5個沒人買。顧驁稍微觀察了一下,只發現了四五個像是灣灣或者香江來客,剩下的全是來紐約玩的曰本人。

至於其他大陸來客,應該是不存在的。

因為沒有網絡可供百度明星的秘辛,顧驁來之前一度不知道鄧麗筠為何會出現在美國,也回答不了女朋友的疑問。

不過,不得不承認紐約的小商販很有商業頭腦,就在林肯中心門外,書報亭就有臨時賣那些八卦zázhì,應該就是認準了追星族愛看。當時蕭穗眼尖,不顧五美元一本的價格,買來看看。

畫冊的印刷質量還是很不錯的,都是高清的打蠟銅版紙彩印。

等着開唱之前,蕭穗就閱讀起來,一邊與老公分享:

“原來鄧麗筠是去年就退出曰本歌壇了啊,都快一年半了,我們都不知道——去年1月份,中美正式建交。許多跟風美國的國家,都一度傳出風聲、將來可能不再接受‘種花m國’的護照字樣。

鄧麗筠怕要用‘灣灣’字樣的護照,就弄了一本印尼的假護照,以便必要的時候偽裝成南洋華僑——結果剛辦好,回曰本的時候就被發現了。作為處罰,曰本外事部門禁止5年內再給她開具一切赴日進行演藝商業活動的簽證。

所以她從那時起就算是失業狀態。她嫌丟人,跑到了洛杉磯的南加大,報了個兩年制的進修班,留學避避風頭。美國réndà學暑假比較早,她兩個月前被邀請來紐約巡演,這月底又要回洛杉磯,準備南加大開課了。”

蕭穗一如所有的少女,對追星還是很有興趣的,倒也不覺得自己喋喋不休,非要把剛看來的八卦轉述給老公聽。

顧驁聽了暗忖:看來鄧麗筠對中國還是有歸屬感的,不願被稱作灣灣人。只可惜,她這個歸屬感是min國,不是共和國。

話說回來,80年代,一直到常經國掛點之前,灣灣人的認同本來就是min國佔主流,幾乎沒人自認為灣灣人。要是別人說他們的國籍是那啥,他們會深感恥辱。

“後世鄧麗筠好像成了灣灣的宣傳機器,‘寶島歌后’,要是把她挖到大陸,或者至少香江,會怎麼樣?宣傳戰線是否有幫助呢?

嗯,貌似也不能急躁,京城那幫學院派的音樂人,首先不好過關吶,歷史上好像後來有寫《如何鑒定h色歌曲》。只是不知道是因為對岸先叫她寶島歌后、這邊才拿她指名道姓寫《如何鑒定h色歌曲》的反面典型,還是本來就想這麼寫。

聽說後來鄧麗筠去曰本復出又糊了之後,還是傾向於接受大陸招攬的,不過被灣灣那邊的威脅阻止了,說到底還是利益問題、看哪邊有錢途吧……嗨,老子是來聽演唱會的,想那麼多幹嘛,太憂國憂民了。”

顧驁想着想着,自己都覺得好笑,怎麼恁會給自己加戲呢。

他將來只是一個商人,商人而已。

事實上,顧驁並不知道:大陸這邊央視、隨着形勢的寬鬆,後來確實邀請了鄧麗筠來參加88年春晚,讓她和李古一同台獻唱,試圖作為當時宣傳戰線壓灣灣一頭的攻勢。

{那一年常經國死了,灣灣士氣狂降,這邊順便大肆籠絡有影響力的灣灣媒體人。至今為止,常經國是灣灣最有威望的領導人,比他爹得人心得多。常開申現在會被人潑油漆,常經國是不會的。}

只是大陸這邊只能拿出一個上台機會,音樂版權形勢卻很惡劣,後續也看不出持久謀生的規劃。一旦來了之後,灣灣那邊的版權利益肯定都會被fēngshā,所以鄧最後退縮了。

不過這些暫時都跟顧驁沒有關係。

……

“謝謝大家的支持,今天為大家帶來一首剛寫的新歌。謝謝你們陪伴我走過最艱難的時候。”

隨着台上一陣沒有煙火氣的哀婉歌聲響起,顧驁的思緒被拉了回來。

演唱會已經開始了,專心聽歌吧。

“我沒忘記你忘記我,連名字你都說錯……你說過兩天來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你心裡根本沒有我……”

鄧麗筠的歌,顧驁當然都挺熟的,基本上周潔倫推薦的他也都聽過。

不過,真人他卻從未見過。如今第一眼看到,還是有些恍惚。

這是27歲的鄧麗筠。

親眼目睹、近距離感受後,一股真切的平和,瀰漫開來,感染顧驁的心靈。那種感覺,和聽雲音樂截然不同。

因為,現場的近距離確認,才能真正體會什麼叫“哀而不傷”的境界——

無論是這首來紐約前剛寫的《你怎麼說》,還是老掉牙的、mínguó時周璇就唱過的《何日君再來》。雖然都是“歌女/wǔnǚ”的身份,描繪被人失約的故事,但從鄧麗筠嗓子里唱出來時,全然沒有怨念。

哀是哀的,但人家自己哀自己的,不扎別人小人。

或許這才是聽現場的意義吧,很含蓄很清爽。

後世看過鄧麗筠演唱會視頻的,都知道她颱風非常隨和。尤其是唱到這些歌,會經常走下來,和第一排的頭等座貴客握手。

顧驁聽得出神,倒也沒多想。

鄧麗筠握了三四個之後,走到顧驁面前,表情先是微微莞爾一笑,潛意識閃過微微驚訝。

面前這個男人太年輕,同時,是頭等座唯一帶了年輕女伴的——其他人要麼是男人單獨來聽,要不就是已經年紀大了,四五十往上的老夫老妻,不介意。

蕭穗的存在,讓鄧麗筠猶豫了,怕自己的握手互動傷了人家感情。

不過蕭穗卻心明眼亮,一下子看了出來。

她先主動大方地握了一下,以示自己也是真心歌迷,並非被老公裹挾來聽的。

鄧麗筠也就放開了,跟蕭穗互動了幾秒後,落落大方地與顧驁也握手、欠身致意。

另一隻手持的話筒里,正在唱着《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不移~我的愛不變~月亮代表我的心……”

然後就過去了,什麼都沒有發生。

也就是三千人的高檔歌劇院、紐約大都會這種小場子,才能這麼互動。如果是幾萬人的體育館,即使是對頭等客,也要更矜持一些。

“你怎麼不敢看了?看呀。”蕭穗促狹地輕輕捅了一下顧驁的腰眼。

“說什麼呢,安靜聽。哪有不敢看。”顧驁不中套。

“有沒有覺得比我漂亮?”這是蕭穗的送命題。

“怎麼會,再說都不是一代人,我們是60後,她是50後,比我老十歲呢。”顧驁義正辭嚴地輕聲說,完全不想表現出更多求生欲。

他從來都是這麼直,有啥說啥。而且憑良心說,顧驁個人的審美風格,不喜歡圓臉的女生。

“我還以為花了400美元,坐到第一排,怎麼也要找機會湊到話筒邊唱一兩句呢。”蕭穗嘆了口氣。

……

一首接一首,中間有短暫的中場休息和互動,總共3個小時,演唱會終於落幕。

顧驁好歹還能聽得很哲學,其他小夥伴則完全沒有這種定力了,最後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出大都會歌劇院的。

“顧哥,剛才鄧xiaojie是不是跟你握手了?原來第一排的待遇區別就在這裡啊。早知道這樣,我自己掏200美元也得坐第一排吶,這可是全世界第一個在林肯中心唱中文歌的,多有紀念價值啊。”

退場後,站在林肯中心大門口,馬風還在那兒怨念。他17歲的幼小心靈,顯然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未來的人生咖位,以至於為沒能握手měinǚ歌手xiaojie姐扼腕嘆息。

顧驁拍拍馬風的肩膀:“風子,跟我混,以後有的是機會。大不了到了洛杉磯你自己買票,再去看一次。”

“哼,你要是有顧哥那麼紳士、心無旁騖,我才許你握!你看你剛才那猥瑣的表情。”原來是聞鶯吃醋了,狠狠掐了馬風。

馬風疼得齜牙咧嘴:“喂喂喂你怎麼這樣,你要學學穗姐的賢良淑德,顧哥跟人握手的時候她還幫忙化解尷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