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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享低聲笑了笑,轉身看了他一眼,道:“哪個年少不輕狂,若論到輕狂,我家瑾炎可比這小子更加的無法無邊。文水,你這莫不是在指桑罵槐?”

排行老五的顧文水摸了摸鼻子,面上不見絲毫尷尬之色。

他哈哈笑道:“大哥你想多了,瑾炎那孩子,我還是挺喜歡的。”

此話一出,其餘人紛紛都用異樣的眼光看着他。

你這老小子能不喜歡他嗎?

還記得顧瑾炎那小子八歲那年,還是你這傢伙第一次把他帶到了春意樓去的吧?

要深究顧瑾炎今時今日這番浪子姿態,這貨可是佔了很大部分的原因。

顧開漢將一隻手掌搭在前者肩膀上,拍出一聲厚重的悶響,道:“你還有臉說別人,你年輕之時不也恨不得無時無刻邁着八爺步,鼻孔朝天的看人!整天擺出一副人死鳥朝天的英雄氣長模樣,已經不是可以用輕狂來形容了,說是用狂賤來形容也不為過了。現如今你也有六十好幾了,也不見你有所收斂鋒芒,不也活的好好的?”

遙遠的回憶被勾動出來……

眾人不禁想起這貨年輕時的做派,頓時連呼吸都粗重了幾分,即便是家主顧享,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有種想揍人的衝動。

見勢不妙的顧文水乾笑幾聲,趕緊道:“那個……這邊的事情也處理妥當了,我有些擔心我那大侄子,大侄女被關了起來,我真擔心他惹出什麼事端來,先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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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瑾炎是為禍一方的禍害,眾所周知。

然而大理寺這樣的司法森嚴之地,卻是專門關押禍害的。

沒曾想,他這永安城內最大的毒瘤禍害還沒在裡頭蹲過牢子。

與他恰好相反,為正面教材,匡扶正義,為國征戰沙場的姐姐卻先進了去。

顧瑾炎滿目陰沉,腳下生風,疾步而行。

直到他抵達大理寺正門台階之下時,他不由生生的止住疾步。

因為這裡是大理寺,是羅生門的管轄之地。

他雖說是顧家大少,太尉長子,可終究還是一介布衣。

他可以在永安城內橫着走,即便如同陵天蘇那般當街暴皇子大臣別人都拿他沒有辦法。

可若是到了這大理寺,卻容不得他不收斂氣焰。

因為他的親姐姐,如今正關押在這裡面。

這正如同他顧大少的小辮子落在了別人的手裡。

更重要的是,如今大理寺少卿,是夏運秋!

大晉九大世家,夏家佔據了一席之地。

雖然在朝中地位還是財力,都遠遠不如顧家。

但夏家卻出了一個夏運秋,羅生門門主的得意門生,地位僅次於上官棠。

在他手中,沒有審不了的案子,沒有逼不出的口供。

他那陰狠毒辣的性子一點也不像是位世家公子的做派。

他是庶子,而且還是十分不得寵的庶子。

夏家家主不喜歡這位兒子,便在他七歲那年,就將這位兒子給扔到了羅生門去歷練。

而羅生門是什麼地方,修行之地自當是充滿了惡意與冷酷。

即便是世家中人有意想讓自己的孩子從中歷練,謀一個前途似錦的好出路。

但大多都是過了及冠之齡,踏上了修行之路,方才敢讓兒女進入這羅生門。

而以七歲之齡便直接扔到羅生門且不給予任何資源,全然是放養的例子,夏家倒是開了一個先河。

沒人會去在意一個廢子。

就在夏家家主自己都忘記有這麼一個兒子的時候。

他崛起了!

也許幼年經歷了太多的殘酷現實,導致了他如今的手段毒辣。

可羅生門,卻偏偏需要這樣的人。

若是在其他地方,夏運秋遇上了顧瑾炎,恐怕還得繞道走。

可若是顧瑾炎進了這大理寺,那可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了。

還未等顧瑾炎正式踏足大理寺的大門,便被幾名守衛軍給攔了下來。

“可有出示公文?”

“沒有。”顧瑾炎冷冷應道,強壓心中的暴戾情緒,他知道,自己必須忍!

誰知那人語氣更冷:“沒有公文,閑人勿進!”

他顧瑾炎雖然不認識這位軍士,但從這軍士眼中卻看出他定是認識自己的,但他絲毫沒有要通融的意思。

“我顧瑾炎看我的姐姐,還需要公文嗎?”

顧瑾炎面上陰厲情緒愈發明顯,顯然已經到了快要發作的邊緣。

“公事公辦,還請顧少莫要為難我等!”

“讓他進來吧……”一個年輕的男子聲音響起。

眾人看去,大理寺正門內立着一道欣長的身影。

他膚色略顯蒼白,彷彿終日不見陽光一般,門內光線十分有限,黑色的陰影打在他臉上襯得有幾分陰鬱神秘,一襲黑衣彷彿與身後黑暗即將融為一體。

“見過夏大人。”

守衛軍們紛紛行禮道。

此人正是夏運秋,他那淡淡的眼光射過來,顧瑾炎只覺那目光帶着一絲他看不懂的詭異情緒。

他一言不發,轉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顧瑾炎連忙撥開攔着他的守衛軍們,隨即追了上去,一同消失在大門黑暗中。

這回,守衛軍們倒沒有多加阻攔,仍由他進去。

顧瑾炎行走在幽幽通道內,他滿目陰沉,有心跟上夏運秋的腳步,不由加快了步伐。

可他卻發現,他無論怎樣加快步伐,前方那道欣長的身影始終不緊不慢的與他保持着二十步的距離。

顧瑾炎知道他們二人之間的修為差距,強忍着心中快要溢滿的怒意。

終於,在夏運秋的帶領下,他們來到監牢盡頭。

顧瑾炎的眼眶登時通紅,白色眼球爬滿了血絲,黑眸燃燒着憤怒的火焰。

監牢里陰暗潮濕,空氣中瀰漫著陣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隔着鐵柵欄,藉著微弱的火光,顧瑾炎看着那位髮絲凌亂,渾身是傷的女子。

她雙手雙腳被兩根粗鐵鏈所扣,一身白色獄服鬆鬆垮垮的套在她身上,上頭儘是鞭子落下滲出的血跡。

女子眼皮低垂,雙唇緊抿,面上卻是十分平靜。

“他媽誰讓你們動刑的!”

顧瑾炎的雙拳捏得咯吱作響,噴出來的呼吸都因為怒火而變得滾燙。

對於顧瑾炎的怒吼聲,夏運秋充耳不聞。

而負責看管的守衛十分有眼力勁的取出腰間一串鑰匙,趕緊將鐵門打開。

夏運秋推門而入,來到一張方桌前坐下,十分平靜的為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卻不着急飲下,拿在手中輕輕轉動着茶杯,眼瞳幽幽目不轉睛的盯着杯中墨茶。

顧瑾炎緊隨而入,沒有理會夏運秋,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顧然身前。

他顫抖的伸出一雙手,彷彿生怕弄痛她一般,動作十分輕柔的搖了搖姐姐的肩膀。

“姐姐……”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嗓子何時變得如此沙啞了。

顧然緩緩睜眸,黑色的眼瞳在燭火的映照下,平靜而又不失光澤。

她動了動乾澀的嘴唇,道:“瑾炎?”

顧瑾炎猛烈點頭:“是我,是瑾炎,我現在就帶你離開這裡。”

顧然輕笑一聲,笑容慘淡道:“你帶不走我的,聽姐姐的話,先回家,你如今更重要的是要為三叔守孝。”

提及顧鶴延,女子明亮的眼睛終染上一層淡淡的傷感灰暗。

顧瑾炎胸口窒了窒,他如何不明白,守孝不過是讓他離開的借口罷了。

見到姐姐這副模樣,平時再怎麼倔強的性子都收斂起來。

顧瑾炎沒有與她爭着要留下的意思,指腹摸了摸她乾裂出血的嘴唇,輕聲道:“姐姐,我給你倒杯水喝。”

語音剛落,本就微弱的火光被一道黑色的身影擋住。

“雖說是我帶你進來的,但顧瑾炎,你未免也太不把這裡當回事了些吧,真當還是在你顧家地盤上嗎?”

顧瑾炎目光一冷,轉過頭剛欲問候他的祖宗十八代。

眼前一潑冷冷墨茶划過他的視線,竟直直的,一滴不剩的全部潑灑在了顧然的臉上。

顧然腦袋微偏,仍由水珠沿着臉頰滑落,眼中並無一絲屈辱之感。

夏運秋手中捏着滴水不剩的茶杯,仍保持着潑出的動作,面上掛着一抹淡淡的嘲諷冷笑。

顧瑾炎猙獰的低笑兩聲,聲音壓抑低沉,彷彿一隻即將暴起的野獸。

他猛的站起身子,身上衣袍無風鼓動着,黝黑的瞳孔深處,倏地,升騰起兩抹赤紅火焰。

牆壁上懸掛燭台中的燭火,彷彿感應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不安的瘋狂跳動起來。

室內光線忽明忽暗,襯得顧瑾炎身後的影子如瘋魔般狂舞。

這片空間的空氣急速流失,彷彿有着一團極為恐怖劇烈的火焰吞噬這這片空間的空氣。

周身變得無比炎熱起來,燭台上的白色蠟燭急速消融着。

夏運秋隨手扔了手中的茶杯,瓷製的茶杯墜地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他面無表情道:“兩個月前,你顧瑾炎顧大爺玩女人玩得一身修為盡失,小命差點不保,後來,是顧太尉犧牲了一位安魄客卿長老,將他畢生修為盡數渡給了你,如今才使得你恢復了凝魂境,不過,即便是這樣,你就覺得是我的對手了嗎?”

夏運秋語氣驟然一沉,右手手掌微抬,然後做了一個簡單的下壓動作。

狂躁的燭火瞬間平復,扭曲消散的空氣也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