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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隱抬頭閉着眼用白凈的面龐迎接着這片灰濛濛的蒼穹,輕聲喃喃道:“世子殿下可知這世上存在着萬千的修行者?”

陵天蘇點頭道:“不錯,我亦是其中之一。”

“那麼世子殿下可知何為修行?”

陵天蘇想了想,繼而說道:“修行,便是修道。”

“那麼何為道?”

“先生這話問的未免有些過於虛邈了,大道有三千,人體有五行,每個人的修行之道是不一樣的,況且道是無形的,是無法用語言能夠表述出來的。”

葉隱哈哈一笑:“不錯,世子能夠清楚這點實屬不易,那麼世子殿下覺得修行者與我們這些普通者有何區別。”

陵天蘇皺了皺眉,這二者之間雖同為人類。

但就好比人類中有出色的,亦有卑微的,踏上了修行之路,雖路艱險,卻早已超出世間常理。

可感應天地元氣,更有驚才絕艷者,可藉助這天地間的元力登上那絕頂高峰,一覽眾山小。

在這樣強大的修行者面前,尋常人不過螻蟻一般渺小。

“區別很大,其間差別,宛如重重看不到盡頭的雪山一般,宛如寬廣無邊的無盡海域,但是二者之間的本質卻是相同的。”

葉隱頗為認可的點了點頭,道:“不錯,相差甚遠,但本源卻是一樣的,我雖只是一名讀書者,不懂得如何去修行元力,但正如世子殿下所說,道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因為道無處不在,即便是普通人的生活也離不開道。”

“先生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世子殿下拋開修行者的身份來說,亦不是普通人,因此世子殿下便更應該重視這為人之道。”

陵天蘇忽然笑了起來,問道:“那麼先生覺得我應該如何做才好?”

葉隱含笑道:“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就做那世界萬千中的一枚不起眼落葉。”

陵天蘇凝眸陷入沉思,安靜了辦響後,眉間的鬱結之色悄然淡了幾分。

他緩緩開口道:“好一個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葉隱的話不禁讓他聯想起了大理寺被關押的那位。

果然,如同惺惺相惜一般,葉隱再度說道:“顧小姐無視聖旨私自歸京看似毫無章紀,但實則深含大意。”

“不錯,顧然正值鋒芒畢露的風光時期,她是想藉著此事,韜光養晦,讓顧家的存在感,不再那麼的強。

可是……這與我又有何關聯,那是她的想法,我依舊得為了她這事而頭痛,她自認為她足以承受着聖怒,但顧家的人,卻是不願的。”

“不,這與世子殿下有很大的關聯,世子不妨想想,如今的顧然,未必就不是日後的世子殿下。也許這聽起來不是什麼好話,但是事實卻是如此。

世子殿下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也要藉著同樣的辦法,來明哲保身。但……我相信世子殿下一定很不喜歡這種方法。”

陵天蘇眉宇緊鎖起來。

葉隱見他沒有說話,繼續說道:“世子殿下歸京,看似沒有掀起多大的風浪,實則卻是暗潮湧動,暗處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看着葉家的變化,世子應該也體會到了這永安的潮水是如何流動的。

再加上葉家深得聖寵,陛下又對世子殿下您的重視絲毫不加以掩飾,而世子殿下的變現卻也十分爭氣,以凝魂中期修為回歸,春意樓一站,越境打敗汪家少爺,面對緊接而來的安魄強者更是臨危不懼。

再後來,傷了皇家公主陛下更是絲毫未降罪,大敗大皇子,將之重傷,不知何時悄然突破的凝魂巔峰境界,要知道,世子歸京時日不過數月而已,十五歲的凝魂巔峰,恐怕在整個永安城,也難以找出一位來吧。”

正如世子殿下所說,修行道路艱難,可在永安城的那些背後勢力眼中,您的修行之路彷彿天生就被鋪就的平坦無阻,修行對你來說,卻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

陵天蘇失笑道:“修行簡單?先生也是這樣認為的嗎?”

“不,當然不,我相信世上有着天生而來的天才,但對於那種天才來說,修行之道亦是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的。

但…在世子殿下的表現在有心人眼中,卻是極為礙眼的。如今的葉家貴為九大世家之首,享受着大晉無比的至上榮耀,世子殿下得明白一個道理,太陽升到了中天便會回歸黃昏,月亮圓滿了便會出現虧缺,而人的氣勢過勝了,上天就會將他削弱,上天如大道,是無形的,但是它會假借他人之手來削弱過於強盛的人,如果等到那天的來臨,那時便晚了……”

陵天蘇唇角微微揚起的一抹笑意:“聽君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先生是想告誡我人概不如己概?”

葉隱謙遜一笑,道:“告誡不敢,只是個人見解罷了。”

“我明白了。”

陵天蘇忽的伸出左手,掌心朝上,呈虛握狀。

雖然他心知這位葉先生眼睛看不見,但是若真如他所說,他是用心眼看物的話,那麼他此舉就也不算做給瞎子看了。

“先生可曾用碗自己盛飯?”

看似一個突兀又白痴的問題,葉隱卻淡淡一笑,平靜答道:“日日如此。”

陵天蘇又道:“先生盛飯時若是飯太滿,該當如何?”

“為了避免浪費,自是用概來刮一下,來減少盛米的量。”

陵天蘇微笑道:“葉陵卻是截然相反的,對於先生來說,這碗口便是一個容器的頸瓶,如若溢出,那這溢出的量便是浪費掉了,但對於葉陵來說,正如這修行之路,是沒有盡頭的,即便我不能看到更廣闊的世界,我也要將那米飯再用力的壓上一壓,再將那米堆積高蓋過那碗口,盡我所能,能裝一些便是一些。”

“世子殿下此舉並無沒有道理,碗口自是一個限制,但若是強行打破這個限制,世子殿下很有可能在壓飯的途中,將手中的碗給壓碎,即便沒有壓碎,也有可能因為那高堆的米飯而端不住手中的飯碗,到都來卻是得不償失,不如守中。”

陵天蘇眨了一下眼睛,笑道:“不如守中?可我若是不願守中,又當如何?若是手中的飯碗被我壓碎,再也盛飯不了,但碗中的米飯已然見識過了外界的廣闊,我再換一個大一點的盆缽來盛飯便是,若是我端不穩手中的飯,那麼我便雙手來端,若是雙手都不夠那我便拼盡全力來端,知道將那碗飯吃下為止!”

葉隱怔了怔,顯然是被這過激的言辭感到意。

,隨即哭笑不得道:“世子殿下分明問的是用碗盛飯,卻又說改做盆缽,這不是耍賴的行徑嗎?哪有人能有如此胃口的。”

陵天蘇的神情卻突然肅然認真起來:“可是在葉陵的眼中,修行修道修鍊,皆是打破常理的行為,先生讓我守中,我如何守中?緊緊端着手中平整的一碗飯,連自己果腹都困難,如何保護身邊重要之人。

先生大概是覺得我鋒芒畢露,不懂收斂鋒芒,可先生自己也說了,我是葉家世子,無論我做什麼,都會引來別人的注目。

我若是高調,別人會覺得我是個可造之材,敵人會心生摧毀之意,但若是我一事無成,低調行事,別人便會覺得我是在韜光養晦,隱忍行事,無論哪一點,都不算真正的稱心如意。”

“世上有四種人……”葉隱平靜說道:“第一種,沒有什麼底氣卻還氣勢洶洶,像潑皮無賴般的叫囂。

第二種,尚有些資質,卻爭強好勝,誠然每日一副指點江山,談論大河的激昂年輕人。

第三種,好勝跡象看似全然泯滅,卻眼中精光盛余,氣勢未消。

第四種,憨傻獃獃,卻不動聲色心懷大志卻不露分毫,生懷絕技卻秘不示人。

最後一種人,往往才能成為最後的勝利者,做到所向披靡,不戰而勝!敢問世子殿下,想成為哪種人?”

葉隱依舊緊閉雙眸,但隔着那層薄薄的眼皮。

陵天蘇分明感受到了那眼皮之下的灼灼熱切之意。

陵天蘇唇角勾起:“先生話既已說得如此通透,何須再問。”

葉隱面上浮現出一抹異常執着之色,他低語:“葉隱想聽到世子殿下親口的回答。”

陵天蘇沒有絲毫猶豫與動搖,乾脆既肯定的道:“我選擇第一種。”

葉隱眉頭輕輕皺起,卻不見任何不愉失望之色。

而這皺起的時間也是相當的短暫,在那短暫的一瞬間里。

他似乎想明白了什麼,面上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陵天蘇道:“因為我有一個朋友就是如此。”

“顧瑾炎嗎?”雖然是在詢問,但語氣卻是在陳述。

“不錯,而且我覺得,我能比他做得更加出色。”陵天蘇語氣十分自信。

“哈哈哈……”

葉隱十分暢快的大笑起來,以至於他年輕的臉上,被那誇張的笑容眼角擠出幾道淡淡的皺紋。

“世子殿下說得好,選得也好。世子殿下做不到收斂銳氣,排除紛雜,涵蓄光芒,混同塵垢,但卻可借這銳氣,這紛雜,這光芒,這塵垢作為世子殿下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