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鴻沉着臉把調查報告看完，抬起頭盯視了馬遠馳幾眼，強壓怒火問：“遠馳同志，對於這份調查報告，你怎麼看？”

馬遠馳見他臉色不善，心裡有點打鼓，但還是硬着頭皮答道：“周書記，這份調查報告我仔仔細細看過，總的感覺是事實調查得比較清楚，證據收集得比較齊全，並沒有偏袒任何一方，所下的結論也是依據事實和證據做出來的，應該是比較客觀公正的。”

周毅鴻見馬遠馳在說這番話時，目光躲躲閃閃的，知道他比較心虛，也猜出他想保李煦中過關，心裡的怒火愈甚，本想厲聲斥責他一頓，但轉念一想，自己現在在松山市立足未穩，各方面的關係盤根錯節複雜敏感，而且對馬遠馳也了解得不夠深入，不知道他的後台和背景，也不知道他的性格為人，暫時還是不要得罪他為好。

於是，他強壓住心裡的火氣，冷冷地問：“遠馳同志，按照這份調查報告的結論，桃林縣公安局那兩位帶隊抓賭的同志存在嚴重的違紀違法問題，你們下一步準備怎麼處理他們？”

馬遠馳忙說：“周書記，我的想法是這樣的：何瑩和黃沖兩位同志雖然存在毆打執法對象、違規使用槍支等問題，但都事出有因，何瑩是在遭受到執法對象的辱罵後才動手打人，黃沖也是在面臨暴力抗法、現場可能會失控的情況下被迫開槍示警，雖然誤傷了人，但情有可原。剛剛我已經跟李煦中打了電話，建議桃林縣局對這兩位同志進行批評教育，不要再做進一步的處分。”

周毅鴻見他也退了一步，不再追究何瑩和黃沖，不好再說他什麼，微微點了點頭，用手一指他面前的茶杯說：“談了這麼久了，你喝口茶吧！”

馬遠馳知道他要自己喝茶是“端茶送客”的意思，忙端起茶杯小抿一口，然後識趣地站起身告辭而去。

周毅鴻若有所思地看着門口，沉思了好一陣，拿起桌子上的保密電話撥打了何瑩的手機。

“小瑩，市公安局的調查報告已經出來了，正如我預料的一樣，這是一個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混賬結論，一方面認定你和那位姓黃的同志存在毆打執法對象、違法使用槍支的問題，另一方面又以證據不足為由否定了你們對李煦中和奧尼爾酒店的指控。不過，剛剛馬遠馳說了，他會建議桃林縣公安局不要處分你和另一位同志——”

他剛說到這裡，何瑩就生氣地問：“你同意馬遠馳的意見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嗎？馬遠馳跟李煦中是穿一條褲子的，他就是李煦中的後台和保護傘。當初你責令市公安局來調查處理這個案子，本身就是決策失誤，應該安排市紀委的人過來查處的。李煦中現在向你提的這個處理意見，明顯就是偏袒和保護李煦中，我堅決不同意。”

周毅鴻耐心地勸道：“小瑩，我早就告訴過你：現在松山的政治生態比較惡劣，各種各樣的勢力盤根錯節複雜敏感，很多官場弊病積重難返，就好比一灘污泥濁水，我現在一腳踏進了這一灘濁水之中，需要處處謹慎、步步小心，否則的話極有可能被這灘污水淹死。

“以這個李煦中為例，當我上周責令市公安局調查他的問題時，當天下午我就接到了桃林縣委書記羅秋林的電話，極力為李煦中辯解，說他有能力、有魄力，為桃林縣的綜合治理和社會穩定工作做出了突出的貢獻，希望市委不要誤信傳言調查處理他。

“星期一上午，李海平同志在找我彙報市政府近期的重要工作安排時，也提到了李煦中的問題，說他對李煦中比較了解，李煦中身上雖然有這樣或那樣的小毛病，但總的來說還算是個清正廉潔、能力不錯的好同志，在原則性的問題上應該不會犯錯誤，也不可能去充當黑社會的保護傘，建議我慎重對待這個問題。

“小瑩，你現在仔細想一下：到目前為止，為李煦中說情的就有市長李海平、副市長兼公安局長馬遠馳、桃林縣委書記羅秋林，這還只是調查開始階段，將來一旦我認真要處理李煦中，還不知道會有哪些重量級人物站出來替他說話。

“最關鍵的一點是：李海平對我這個從外地調過來的一把手有點不服氣，想利用他這些年苦心經營的小圈子跟我這個書記分庭抗禮。而我初來乍到，在市委領導班子里還沒有樹立威信，大部分班子成員現在都在觀望猶疑，不好在我和李海平之間站隊。因此，即使我下令市紀委去調查李煦中，但如果把這事放到市委常委會上研究表決，估計也難以通過。”

何瑩知道周毅鴻有難處，但實在難以咽下這口氣，便氣鼓鼓地說：“你是市委書記，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欺負我？李煦中、李衛軍明明就是兩個大腐敗分子，你就這樣讓他們逍遙法外？如果你連這樣的小事情也辦不到，我看你這個市委書記也沒必要當了，早點辭職回省城去伺候你的老婆孩子吧！”

周毅鴻苦笑着說：“小瑩，你不要這麼任性好不好？市委書記並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樣好當，也沒有你想象中的那種一言九鼎的絕對權威。你要明白一點：權威並不完全是由身份、職位和地位決定的，而是在擁有一定權力的基礎上，通過展現個人的人格魅力、領導水平、鬥爭謀略，讓下屬心服口服並日積月累而形成的。

“而對我這個剛剛上任的新官來說，目前能夠震懾別人的只是我市委書記的權力，並沒有足夠的威信讓別人對我俯首帖耳惟命是從。而且，我的權力也是受到制約的，並不能為所欲為。因此，對於李煦中的問題，我現在也只能採取隱忍的策略，不能公開和李海平、馬遠馳等人翻臉攤牌。不過你放心，李煦中如果真是一個貪腐分子，我絕對不會放過他的，只不過現在時機還不成熟，希望你體諒一下我的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