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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蕭寶信轉回身,就見張嫂子撲通跪到謝氏面前,把謝氏也給嚇了一驚。

本來臉就夠蒼白的了,這麼猛的一跪,呲牙咧嘴愈發的猙獰了,這些人一出一出的竟是存心要嚇死她嗎?

“有話好說——”

“夫人,”張嫂子聲音嘶啞,顯是驚着了:“二郎要出家了!”

啥?!

蕭寶信和謝氏都懵了,連扯着帕子哭的已經沒有了眼淚的蔡氏都驚呆,一時間張大了嘴,呆愣愣地在屋裡挨着個兒的從謝氏到蕭寶信再看到張嫂子……

果然泥腿子出身的,一個賽一個的能作妖。

她那小叔子不過十三歲,平日里就神叨叨,見廟就拜,見菩薩就燒香。看着個說話雲山霧罩的就當成高人,師父拜了滿天下,就是沒一個靠譜的——

就是這麼個貨,居然要出家了!

蔡氏擰着帕子,為啥她半點兒都不意外呢?

“你、你說什麼?”謝氏這親娘可沒蔡氏那股子氣定神閑的勁兒,耳朵嗡的一聲好懸沒一頭扎到地上,再不復氣定神閑的貴夫人架式,臉色煞白,繼而轉青,然後又黑了。

“這孽子!”

讓她抓回來腿打折!

“夫人,還是趕緊派人去吧。”張嫂子急的鬢角都帶了汗。“二郎身邊的小廝不敢擅作主張,偷偷溜回府來報信。二郎那邊可馬上就要剃頭髮了!”

時間緊迫,難得夫人還有心情罵人。

“那頭犟驢,派哪個人能把他給拽回來!”謝氏咬牙,她這都是什麼命?

嫁人做了繼室,繼子風、流無下限,親兒子下限沒底線,五迷三道一個二百五,還成天修道成仙——這是仙成不了又要去成佛?

他也不看看他那麼個夯貨,神仙不要他,佛祖人家那兒就沒個門檻?

“我去!”蕭寶信俏臉含煞,手指被她捏的咯吱吱作響。

不等蔡氏首肯,她已經一陣風似的出了屋子,空留謝氏伸到半空的手,和半張半合的嘴:“儀態啊……”

大家閨秀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啊。

建康城裡這些世家大族的有色眼光令謝氏時刻注意儀容儀錶,對兒女的儀容儀錶更是上心,為此還特意求到謝家嫡支那裡請了位教導娘子們規矩的女夫子,生怕讓人看了笑話。

不過,自家那不靠譜的兒子也就自家女兒能收拾得了了,謝氏便也沒說什麼,只叫張嫂子跟上去。

“別把二郎打壞了,”謝氏囑咐,“好歹留口氣。”

蔡氏:“……”

張嫂子:“……”

蕭寶信卻不管屋子裡如何,帶上自家丫環風風火火地就朝主院外去了,噹噹正正堵着院門跪地上的便是蕭家二郎蕭寶樹的貼身小廝木瓜。

十二三歲的年紀,又瘦又高,煞白着一張小臉,平日里看着機靈,現在卻是抖如篩糠,不止臉上,前胸後背濕嗒嗒的又熱又嚇全是汗。

“娘子——”木瓜哭聲帶着顫音:“我和瓊琚誰也沒想到小郎會突然要鬧着出家,攔也攔不住——”

作為一個楚辭愛好者,蕭寶樹身邊小廝分別是木瓜和瓊琚,丫環則為木桃和瓊瑤。

“行了,”蕭寶信擺手,正在氣頭上,沒心情與他囉嗦。“前頭帶路。”

要說蕭寶信平日待下人絕對是寬厚,闔府皆知,可就是蕭寶樹身邊的丫環小廝們見識過大娘子發飆,每每懼她如虎。

哪怕她沒有怪責的意思,木瓜都已經兩腿打哆嗦。

不過他可是半點兒不敢多耽擱,生怕晚了一會兒,他家小郎就成了出世的高僧,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小郎追着人家老和尚要學超渡,纏了人家小半個月了,老和尚說什麼也不幹,今天是被小郎磨的沒有辦法了,就說只教自己個兒徒弟,結果小郎就要拜在老和尚門下,非要出家也做小和尚。”木瓜一邊哭一邊抹眼淚,口齒卻也伶俐,將前因後果說了個清清楚楚。

“小的們攔也攔不住,勸也勸不聽。最後小的沒有辦法,只得偷偷回府來稟告夫人和娘子——”

蕭寶信邁開大長腿,疾步如風。

若是謝夫人在跟前定要罵她沒有大家閨秀的儀態,張牙舞爪。

蕭寶信一路走一路聽木瓜的說辭,直到府外,張嫂子備好了車正等在台階下,氣喘吁吁的還沒緩過來。

“娘子,夫人囑咐——”

蕭寶信兩個箭步躥上車:“寶光寺。”

張嫂子吧唧吧唧嘴,沒敢再多言語。府里沒人不知道蕭大娘子,這位脾氣上來的時候頂好還是裝鵪鶉,別頂風往上直面槍口。雖則大娘子不是愛遷怒之人,可她好歹也是個管事,被數落兩名落個沒臉也是夠丟人的。

車夫知道事情緊急,不敢多耽誤,奈何大梁如今牛車盛行,穩是穩了,可速度卻是極慢。

寶光寺在南大街槐花巷裡,七彎八拐的那麼一間小寺廟。蕭寶信一行人到時已過了午時,可太陽正盛,陽光灑在蕭寶信的臉上,曬得她更是心頭火起。

誰都知道中午日頭正毒,曬多了皮膚變黑。偏她有個好弟弟,這樣的日子還要作妖,令她不得安寧。當她這身雪白雪白的皮膚這麼好養出來的嗎?

“頭前帶路。”蕭寶信聲音淬着冰碴。

木瓜激靈打了個寒顫,不敢怠慢半步,好像夾着尾巴似的悶頭就往寺里沖,後面跟着風風火火的主僕三人……外加夾在裡面明顯格格不入的張嫂子,一副砸場子的架式,倒令門口掃地的小沙彌連攔都沒敢攔,目瞪口呆地退避一旁。

小沙彌:“……”這兇惡的一群,師父知道定不會怪他招待不周……阿彌陀佛。

寶光寺並不大,繞過前面的塔就到了後殿,幾乎過了轉角,蕭寶信就看見自家弟弟背對着門跪在地上,雙手還抱着老和尚的大腿。

老和尚看上去六十多歲,身寬體胖,入夏本就炎熱,讓蕭寶樹這麼一黏糊,他又極力掙脫而不得法,直接導致從頭到臉往外冒汗,整個腦袋跟浸在水裡剛拔出來似的。

“施主……饒命啊……”

“師父,您別跟徒弟客氣——”

蕭寶信看得氣不打一處來,滿腔怒火噌地就躥到了腦瓜頂,一張俏臉紅似晚霞:

“蕭寶樹!”

蕭寶樹:“……啊?”誰叫他?

沒等他的臉扭過去,老和尚就見殿外似是卷進一道黃風,瞬時間到了跟前,然後蕭寶樹就被一腳踢到了臉上,老和尚還沒反應過來,蕭寶樹已經被扯着頭髮從他身上給扒了下去。

“……”

他就說不能亂認徒弟,被仇家找上門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