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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灑在福利院大巴車的玻璃上,照映出車裡數十個興高采烈的小孩子的面容,還有一些笑容和藹可親的志願者義工。

這些年,曾以柔自從來到江南,不管怎麼忙,每個月都要抽空來福利院兩次做義工,雷打不動,風雨無阻,跟院里的工作人員和孩子們都十分的熟悉,因為她的堅持、溫柔和善良,頗受歡迎。

只是今天的曾以柔頭靠在大巴車的車窗上,卻多了幾分心不在焉。

她眯着眼,看着窗外的陽光,晃得眼睛裡到處都是黑的白的點點,卻不肯轉開視線,腦子裡因為昨天的聊天,有些亂糟糟的。

都多少年了,自己一直心如止水,以為早已看透了人生,早已無欲無求,可是,到頭來,不過是聽到那人的一點消息,就心煩意亂成這個樣子,昨晚還失眠了。

真真是沒出息!

許久沒有回想過的往事,就這樣再次浮現在眼前,心如撕裂般疼痛。

曾經的自己就是一個典型的灰姑娘,單親家庭出身的平凡女孩,機緣巧合,認識了政府大院的那個人,曾天真的以為,自己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顧,讓自己遇到了愛自己的王子,會過上幸福的生活。

只是,現實總是殘酷的。

其實,她早該明白這個道理的,連童話故事裡安徒生也只是草草地給灰姑娘寫了一個“跟王子過上了幸福的生活”這樣籠統的結局,大概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灰姑娘是否真的能幸福,所以才寫得如此的簡單。

她就驗證了這個不會幸福的現實。

為了這段婚姻,她失去了母親,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甚至差點丟了自己的性命……

那些痛苦的往事只是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即便過去這麼多年,仍是心痛的厲害。

她曾發過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再也不會跟那個人有任何的糾纏,感情上更是要斷的乾乾淨淨。

可是,昨晚,不過是巧遇了一個來HZ市出差的熟人,聽到一些小道消息,就開始心緒不寧,想入非非了。

她可真是吃虧不長記性呢!

她甩甩髮昏的腦袋,想把昨晚的那些話給甩出腦海,偏偏,一陣暈眩之後,那些話再次出現在腦海里。

只記得那個熟人說道:“以柔,你也知道,你前夫顧文韜,雖然家世顯赫,但是,從來對人都是十分親切,對任何人都沒有發過脾氣,總是笑眯眯地,對任何人都文質彬彬的。

當年,自從你離開省城之後,顧文韜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性格大變,一下子就從一個老好人變成了無情的冷麵人,再不像以前那樣好說話,冷冰冰的,看向誰,就能把人盯成冰棍。

這些也就罷了,大家都理解,因為你們失敗的婚姻和你的離開。

大家以為時間長了,他也就會慢慢變回以前的樣子,特別是在你走後不久,他就跟程可馨成了男女朋友,還大張旗鼓地要辦婚禮。

你也知道,顧文韜的母親是周副市長,父親又是有名的大學教授,這種家庭,自然想要的門當戶對的媳婦,程可馨可不是就是他們心目中最理想的兒媳婦人選了嗎?

最重要的是,顧文韜那個時候,還真的十分順從地跟程可馨在一起了。偏偏,大家又都知道你和顧文韜是因為她而離的婚,所以自然就認為他們是真心相愛,還到處誇讚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們這些朋友一邊為你惋惜,一邊也希望你們各自能找到幸福的歸宿,畢竟你們兩個人勉強在一起,並不幸福,大家一直都看在眼裡。

這邊,周副市長更是大張旗鼓地張羅着婚事,鬧得沸沸揚揚,全市人民差不多都知道了。

誰成想,在那個盛大的婚禮上,顧文韜卻上演了一場讓人驚天大逆轉。

我當時就在現場,那場景,十幾年過去了,還清清楚楚地浮現在我的腦海里……”

聽到這裡,曾以柔還能清楚的記得那個熟人激動的唾沫星子橫飛的樣子,也是接下來那些話讓她現在仍舊精神恍惚。

只記得那人說道:“顧文韜裝的太冷靜,太自若,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們真的要結婚了。

他們舉行結婚典禮的時候,當司儀問道顧文韜是否願意娶程可馨為妻時,他突然面無表情地問道:‘程可馨,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當時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顧文韜卻跟沒事人一樣,對着周副市長說道:‘媽媽,其實有一件事,我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就連以柔也不知道。

當初,我得知她不能再孕之後,為了怕她有心結,也怕你嫌棄她,便直接在醫院做了結紮手術。

所以,你看,程可馨這個孩子,在我跟以柔離婚三個月之後,突然就有了,現在才兩個大,多可笑呀?你說是不是,母親大人?’

程可馨當場臉就慘白慘白的,就是塗了那麼厚的粉,也遮不住難看的臉色,她還強裝鎮定的說道:‘文韜,這個孩子就是你的,我怎麼會搞錯?你要知道結紮手術也有可能會失敗,不去醫院確認一下,怎麼就這麼武斷地認為這個孩子不是你的呢?

再說了,文韜,我們都是領了結婚證的人,現在這個典禮不過是給親朋好友一個交代。

你現在說這些,讓大家都下不來台,面子難堪,有什麼意思呀?’

顧文韜鎮定自若地從禮服口袋裡拿出一個紅本本,淡定地說道:‘你說的就是這個嗎?

其實,有一件事,我也沒有跟你說實話。

當初,在民政局辦結婚證的時候,我來了一個瞞天過海,直接把之前辦好的假結婚證拿了出來。所謂的真結婚證,根本就不存在。

對了,程可馨,你該覺得榮幸。

要知道,我和以柔的結婚證才花了九塊錢,而我和你的假結婚證,卻花了九十九塊錢,還只是單份的錢。

你看,我們之間是不是扯平了?

你給我戴了一個這麼大的綠帽子,我給你這麼小的紅本子,也算是從此互不相欠了。’

當時一席話下來,程可馨人直接就垮了,丟坐在地上起不來。

周副市長臉色鐵青地喝道:‘顧文韜,你簡直是胡鬧!……’

不等周副市長再說,顧文韜直接把身上的西給脫了,扔在地上,對着她說道:‘母親大人,不用您多說,不用您威脅,我主動凈身出戶,從此以後,您走您的陽光大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兩不相干!’

說完,就瀟洒地離開了典禮現場,留給眾人一個流傳多年的傳說,再也沒有回來過。

……”

之後,那人又說了什麼,她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混混沌沌的,甚至都不知道怎麼回的住處。

一夜未眠之後,現在,又精神不濟地跑來做義工,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做什麼呀?!

就比如現在,自己站在路邊的紅路燈下,在做什麼?難道就為了發獃嗎?

不對,發獃就算了,為什麼還會出現幻覺?對面路邊站着的一老一少兩個男人,為什麼,那個年輕一點的,她會認識呀?

都十幾年了,顧文韜怎麼就一點變化都沒有?她都眼角遍是皺紋,皮膚也變粗糙了很多,他怎麼可能還是老樣子?

果然,是自己眼睛出現了幻覺吧?!因為沒有見過人到中年的顧文韜,所以,他仍舊是年輕時的模樣……

果然,她聽了昨晚的話,還是深受影響,青天白日下,竟然做起了白日夢。

是誰在拉自己的衣角嗎?

曾以柔下意識地低下頭,發現是一個福利院的小孩子在拉着自己的衣角,指着對面,對自己說著話。

她精神恍惚地一時沒有反應來這個小朋友在說什麼。

那個小孩子卻以為自己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高高興興地往路中間跑去。

曾以柔微皺着眉頭,看着對面仍是紅燈的標誌,一個激靈,腦袋立刻變得十分清明:這個小孩子是個紅綠色盲症,他剛才是在問自己是不是綠燈了。

眼角一瞟,正好掃到不遠處,一個紅色的跑車朝這個方向快速地駛來,看着逼近的車子,眯起眼看向前車窗,突然瞳孔就劇烈地收縮了起來,車裡的司機是熟人,是面容猙獰的程可馨!

曾以柔身體快過腦海,衝車道上的小孩子大喊着:“快跑!”

說話間,人已經跑出去,兩三個大步,推開了愣在路中間的小孩子。

“嘭!”

曾以柔只覺得整個人突然飛了起來,然後就沒有意識了。

她只來得及聽到一聲聲凄涼的慘叫,好像還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努力睜開眼睛,發現眼前一片的血紅,艱難地眨眨眼睛,眨去那片模糊,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呵呵,果然,人死之前,都會出現幻覺,會見到自己最想見的人。

十幾年沒有見過的顧文韜,還是老樣子哎,不過,現在細看之下,他雙鬢的頭髮已經斑白,眼角也是細細的紋路。

嗯,不是自己一個人在變老變醜就好!

得出這個愉快的結論,曾以柔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嘴角還掛着淺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