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她的只有顧文韜連哀嚎聲都發不出來的痛苦的粗聲粗氣的大口喘息聲。

顧文韜只覺得自己渾身被一種陰冷而絕望的情緒包圍着，對着整個世界，好像就是一個局外人。留給他的只有痛苦和無邊的孤寂、思念、悔恨、仇怨、苦悶……

所有的負面情緒一浪接着一浪地向他撲來，他已經快要忘記呼吸是什麼了，只想努力地掙扎着求去那一絲的生機。

偏偏快要窒息的時候，還伴隨着許多的傷痛的畫面、激烈的爭吵、偶爾冒出來的甜蜜的微笑、……一幕一幕的回憶撞擊着他的心，在他腦海深處翻騰咆哮着。

最後，終於，他承受不住這種衝擊，暈了過去，失去了知覺。

“顧文韜！顧文韜！你醒醒！你怎麼了？！有人嗎？！啊！……”

周自珍一聲一聲叫着像是被夢魘壓住的顧文韜，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轟然倒下。

她伸出手臂去接人。

一百三十多斤的重量一下子全部壓下來，她踉蹌着，也跟着一起歪倒在了一旁。

壓在身上如重石一般的兒子，周自珍第一次落了淚。

原來，兒子，已經這麼大的了，大到不是她的臂膀就可以撐起的重量。

樓道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嘈雜聲，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周自珍躺在地上看着門口急匆匆闖進來的人，終於有了主心骨，安定之後，心裡的那些擔心害怕驚恐慌亂都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她痛哭着低聲嘶吼道：“德純！”

顧德純看着倒在地上的母子兩人，忙上前去，先把顧文韜抱在懷裡，看着爬起來的周自珍，面色鐵青地說道：“文韜怎麼了？！”

周自珍緊緊地蠟燭顧德純的衣角，驚慌失措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們吵着吵着，他就突然就暈倒了。”

“又是暈倒？！”顧德純皺緊眉頭，把人抱起來，對着後面刺繡協會的工作人員說道，“你們這裡有電話吧？！請幫忙趕快打一個急救電話！”

“好的！好的！我們馬上去打！”工作人員忙道。

“那我們先下樓去等救護車！”顧德純說著，就抱着顧文韜下樓。

周自珍被人扶起來，看着顧德純厚重的背影和堅定穩重的步伐，心也跟着慢慢安定了下來，失去的理智終於也跟着回籠了。

她站定，輕推開工作人員的手背，低聲到了聲謝謝，忙小跑着追上顧德純。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

醫院裡，一陣慌亂的急救之後，顧文韜被送進了高級護理病房。

看着顧文韜平穩的呼吸和鬆開的眉頭，顧德純叫上周自珍去了走廊里，坐在外邊的塑料凳子上。

“說吧！你又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讓文韜成了這個樣子！？

情緒波動過大，中暑，導致昏迷。

昨天，我還見着的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兒子，剛才在刺繡協會不過是上午十點多，怎麼就能中暑了？！

你忘記了，可是我沒有忘記。

三年前，也是因為你，跟你大吵一架之後，文韜就暈倒了。

文韜不過是談一個戀愛，怎麼就那麼不可饒恕了！？

你非要折騰的所有人都要死要活的，無法安生才肯罷休嗎！？

如果你還是執迷不悟的話，周自珍，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吧！

我們離婚吧！

離婚後，文韜歸我，家裡的其他都歸你。如果你還不滿意，可以提條件，只要不過分，我就是去求爺爺告奶奶，也給你辦到！”

周自珍心裡的那份愧疚，因為這話，暴脾氣突然就被點燃了：“顧德純，你在說什麼？！

我跟了你半輩子，生兒育女，養家糊口，什麼風浪都經過了，現在否極泰來，眼看着整個家都欣欣向榮了，你跟我說，要跟我離婚！

我不同意！

你獨佔兒子，不要我了，他顧文韜也想跟我劃清界限！

你們一個個的都想拋棄我！

我告訴你們，不可能！

除非我死了，否則，我就是狗皮膏藥，也要貼在你們身上，讓你們撕不下來，噁心死你們！”

“那你說怎麼辦！？

兒子要談戀愛，你不讓！

就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就算是我不提離婚，也快散了。

你還覺得不夠，還要折騰！

你是非要把我們最後這點情分也要折騰完了，才甘心，才高興嗎！？”

顧德純咬牙，瞪着周自珍，也跟着吼了過去。

“我，我……”周自珍有很多的話要說，有無數的抱怨要說，有多的數不清的詛咒要說，還有一個一個陰狠毒辣的手段在心中醞釀著。

可是，顧文韜剛才的話，再次在她耳中迴響着。

“我顧文韜，是一個獨立的人，我不是你養的一條狗，直着向東，不能向西。

從小到大，你想過我要的是什麼嗎？！

你關心我在意什麼，不在意什麼嗎！

我喜歡的，你唾棄，甚至厭惡，要迫害。

我不喜歡的，你卻硬要塞給我，逼着我接受！

我受夠了！”

“你在質問別人的時候，找過自己的原因沒有？！”

“難道就要一輩子做你手中的提線木偶嗎？

我來這世上走一遭，為什麼就不能有自己的選擇？為什麼就不能有自己的喜愛？

媽媽，我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

……

眼前再次晃過顧文韜倒向自己，自己因為支撐不住，跟着一起倒下的情景。

她真的錯了嗎！？

她只是想給兒子最好的東西，只是想讓他少走一些彎路，給他多一些的阻力。

可是為什麼，他就不明白呢？！

那個狐狸精，沒有家世，沒有錢財，沒有驚艷的才能，連一個爸爸都沒有，就是一個只配在社會最底層廝混的人。

可是，他，顧文韜不一樣，他的家世背景才華，註定了他將來是要站在社會最頂層的金字塔里的人。

他們這樣門不當戶不對的兩個人，將來，只會有更多的矛盾，那個狐狸精只會脫離他，讓他被眾人看輕，成為他站上頂峰的障礙。

為什麼，他就是看不明白，想不清楚呢？

他是在努力，可是，他的那些成就只會讓兩個人的差距無限拉大。

憑着一腔的熱血和激情能有什麼用？！

周自珍把所有的道理掰開來跟顧德純講清楚，最後問道：“顧德純，你來告訴我，我這樣做有什麼錯？！難道，非要看着自己的兒子撞的頭破血流，半生徒勞無功，最後後悔莫及，才是對的嗎？！”

顧德純想到兒子那艱辛到荊棘滿路都沒有取得任何成果的愛情，長嘆了一口氣，道：“不管你說什麼，我們的兒子卻是拿這份感情當作了自己的生命，他一次兩次的暈倒，你還不害怕嗎？！還不足夠你妥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