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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域說他少則三日,多則五日必返。

第三天我在大營門口站了兩個時辰,沒等到言域。

第四天我在大營門口站了三個時辰,依然沒見到言域。

第五天我從日出站到日落西山,夕陽隱沒之時,上屏山方向傳來陣陣馬蹄聲,我立刻狂奔向那處,暮長煙等人也緊跟在我身後。

待看清後,清衣而走的百人,竟已都被血色染紅衣衫,為首言域的坐騎小婼也全身覆滿血跡。

言域策馬在我面前十步外站住,我仰視着他,滿眼殷切,他卻如走時那般目光含水,俯瞰我問:“五日不見,陛下可好?”

我用力點頭,再次拔腿,他也從馬上縱身落地,迎着我張開雙臂。

反正這一干臣子也看慣了言域與我的親昵,我便毫無顧忌準備撲進言域懷中,然而距離還剩三步時,言域卻神情一變,收回展開的雙臂,迅速單膝跪地低下頭去。

我停下腳愣在原處。

言域說:“言域已將千餘悍匪就地斬殺,其中有國屬玄蒼因生活所迫誤入歧途的三百餘人被我捆回,請陛下發落。”

如此便是身為人臣不得已的禮數了,我心中知道,言域不可失禮,但我可以!

走到言域面前,我扶着言域的胳膊將他扶起,我撥開被血污黏在他面具上的亂髮,我望着他的雙眼問:“你受傷了嗎?怎麼一身的血呢?”

言域自己摘下面具,柔柔一笑,“都是山匪的血,我毫髮未傷。”

我點頭時,有淚滑落。言域一驚,抓住我的胳膊問:“怎麼哭了?”

我笑着流淚搖頭,“沒什麼……沒什麼……只是有些,心疼。”

言域眼裡也升起些水汽來,大庭廣眾公然煽情總是不好,我回頭看一眼暮長煙,他立刻會意,與一干臣子下人一道來將一百言家家丁扶下馬,噓寒問暖以表關切。

我拉着言域往營內走,他掙了幾次,“為兄滿手血污,不要髒了你的手。”

什麼鬼話?我故作生氣瞪他一眼,“五日不見,這手牽上就放不開了。你硬要放,砍了我的手好了。”

“哎……”言域嘆口氣,笑着哄我:“我回帳里去清洗乾淨,半個時辰後我再來尋你,你便知我毫髮未損了。”

我這才笑着點點頭,待他進了自己的營帳,我也回到自己帳中,一顆心怎麼都平靜不下來。

言域進了上屏山五天,殺了一千多人!難怪他身上沒一塊能看出衣服原色的地方,光是想一想那副景象都讓我汗毛倒豎。

跑出去找了個一身血的言家家丁,我問他:“你們進山後是怎樣的情境?”

那人滿臉勞累,眼中卻殺意未退般冷笑說:“陛下,少主帶領我等直闖山匪營寨,逢人只問一句是不是玄蒼人,若那人搖頭,便不論男女老幼,立斬馬下。一連五日,馬蹄不停,最後數出四百三十自認玄蒼人中扯謊的,又一併殺了一百一十二人。我等將屍身堆起,一把火燒盡了才跟隨少主回來複命。”

“……”

我放開那人,那人便跟隨其他人走了。

言域,好狠的一個人!

暮長煙來問我如何處置國屬玄蒼的山匪,說這些人被捆成一串在馬後奔行,有的已經累暈過去,是被馬活活拖在地上拖回來的。我心中又是一震,讓暮長煙安排大夫先去施救,能救活的人給水給糧,繼續捆着看管,等我想清楚再說。

雷念不知何時到我身旁,低聲說:“陛下初見大肆殺戮仍鎮定自若,雷念佩服。”

“我沒心情跟你抬杠。”我極不耐煩瞟他一眼,轉身要走。

“陛下留步。”

我回頭蹙眉看雷念,雷念卻拱手一笑,“本王曾憂心於陛下身旁無人能代陛下行這殺伐果斷之事,如今再看,本王放心了。”

“你什麼意思?挖苦我嗎?”我是真的來了脾氣。

“陛下誤會了。言域之於陛下,正如本王之於兄長,總有些事當做,陛下卻又做不得的,有言域在,陛下可免此憂,重振玄蒼便指日可待了。”

我知道,雷念以往都是幫雷決去做一些見不得人的陰狠差事。可我並沒有要言域做我身邊的雷念的想法啊!

“陛下當善待言域,此時他心中正苦,陛下就不要多問他什麼了。一副詞曲,足矣。”

雷念,你這個人聰明起來還真是太他娘的洞悉人心,我起疑道:“你不是看不慣我跟言域在一起嗎?”

雷念笑着搖頭,對我作揖道:“這是兩碼事。”

我沒有多的話,對雷念略一點頭後回到帳內。

婢女按我的吩咐,布上酒水,抬來七弦琴。

我坐穩後,雙手放在琴弦上,穩定心神,凝望帳門,只等言域進來,我無需說話,將那首練了幾天的歌給他唱一遍也就罷了。

誰知復見白衣人影出現在門口,我開口第一句便又紅了眼眶。

勉強唱完,我已淚如雨下,哽咽不止。

言域此時才不用再顧及禮數規矩,將我攬入懷裡。

我抽噎着道歉:“言大哥,是我破壞了你的安穩人生,是我……”

言域將臉貼在我頭頂,輕拍我的背,時而笑出聲來,時而又反覆說:“瑚兒知我,便足矣。”

當情緒平靜下來,言域拉着我的手,見我手指紅腫,幫我敷上一些藥膏。

我問他:“言大哥你會彈琴嗎?”

言域笑着點頭。

我又問:“給我彈一曲,好嗎?”

於是言域就坐到琴案前,閉上雙眼,真正彈了一首古韻,時而蕩氣迴腸,時而柔美婉轉。

他說這曲子便是我了。

可那曲意境明明柔情似水,氣吞山河,我又如何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