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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綺瞳孔猛地一縮,剛剛放鬆下的神經再次繃緊,顧不得和鴦兒扯皮,向著喊聲的方向衝去。

鴦兒眼睜睜地看着快成了一道閃電的女義士,帶起的一陣風將她額前的頭髮都吹動,偏偏她起起落落,踩在枯枝敗葉上的時候,半點兒聲音都沒有。

後知後覺的那聲“你……“剛出口,顧綺就已經消失在她的視野里了。

這是什麼古怪的身法?!

是那個六涼縣的小乞丐嗎?她還真的帶着他走了?

有什麼意思呢?天大地大,芸芸眾生,這位姓顧名綺的義士自己都活得失憶了,為什麼還要專愛管街邊路人甲的閑事呢?

算了,不管她了。

鴦兒本欲往林子里去,動時腳下卻一猶豫,忽得又聽見一聲唿哨,自顧綺跑開的方向傳來。

她一頓足,立刻向著聲音的方向去了。

她有個直覺,為什麼那二人沒有藏好。

罷了罷了,這世上的傻子,總愛湊在一起出現。

……

初一本來是遵循着顧綺的話,沿着官道的另一側,拚命往回跑的。

但他又怕又緊張,越想快跑越覺得腳下和灌了鉛一樣,沒跑出多遠,就摔倒在地,磕得下巴上都是血。

他癟着嘴不肯哭,掙扎着要起身的時候,忽然就從旁邊的樹林里,竄出來兩個提刀的黑衣人。

“媽的,哪兒來的野兔子!”

黑衣人找不到張霽和林昭的下落,又被突然冒出來的鴦兒打亂了部署,折了許多人,所以頗為焦躁,此時這二人循着聲音找過來的,等看清初一隻是個半大孩子的時候,眼色頓時閃過寒光。

其中那人罵了一句之後,已經看見了不遠處顧綺丟下的馬車,立刻對旁邊的人道:“殺了。”

反正拐過前面就是亂葬崗,一拋一扔,賬都記在趙縣令身上就是了。

說罷,人提刀向馬車那邊飛奔而去。

他身後的黑衣人一言不發,抬手照着初一的腦袋就看下去了。

初一早都嚇得不會動彈了,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大哥哥!”

就在這時候,官道另一側的叢林微動,舉刀的殺手耳聰目明的,已經覺察不對,剛抬起頭來的時候,就見有人沖了出來,在他刀落下的瞬間,拎着初一的領子,將他抱在懷中,就地一滾後停住。

初一頓覺暈頭轉向,就聽見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道:

“你沒事兒吧?”

聲音年輕且溫柔,極大地安撫了初一心中的恐懼。

兩個黑衣人看清來的人是誰,當下心頭狂喜。

……

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盛傳當朝太子是個看行刑都能嚇吐血的窩囊廢,如今鴦兒已折,不知下落的林昭更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天大的功勞,就是他們的了!

想着,二人竟然甚至沒有吹響唿哨,舉刀來砍。

雖然張公子是黑衣人心目中的“窩囊廢”,但他並非不會武功,周圍高師名將環繞,君子六藝,至少騎射本領他是過硬的,可江湖上打鬥之類的武功於他而言又着實沒用。

他出生那天起就被賦予了無數的期望,沒有一條是和一統江湖、成為武林至尊、開宗立派有關。

所以縱然他不弱,但實戰經驗等於沒有,以往在京中出入都是黑鴉軍、羽林衛明裡暗裡地跟着,敢打他主意的連小毛賊都能第一時間被處理了,哪裡會犯在他眼前?

及今第一次在南疆翻了船,他才終於知道,沒了這些護衛,甚至連孫老大那樣的都能一棍子打暈他,更何況是面對兩個殺人的殺手?

所以被救之後他一直很聽話,聽顧綺的話,聽鴦兒的話,讓他跑就跑,讓他躲就躲,反正打架他雖然不會,但會逃——這一招是黑鴉軍主將陸程教他的。

主將原話:“殿下金玉之軀,何必學打人,會跑就行了。“

殿下深以為然。

只是,他到底不能看着初一被砍殺在自己眼前。

一如當初孫老大等人來的時候,什麼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保護好自己就是保護好大昭的未來之類的教誨,早就被他拋在腦後了。

不能丟下剛救過自己的人逃跑。

張霽——當然,該叫他謝霽了,張是當今皇后的姓氏——很不雅觀地將初一扛在了肩上,腳下一溜,第二次躲過了殺手的刀。。

黑衣人靠着刀長的優勢,堪堪只碰到了他的左肩滑下,卻沒傷到他,只是劃破了他飄起的衣襟。

第二個黑衣人已經殺到,只是他剛剛舉刀,又有人自一旁撞了出來,攔腰將黑衣人抱住,道:“殿下快走!”

黑衣人一見是林昭,當下本想反手一刀結果了他,卻因為記起主家對林昭“留他活着”的話,便用刀柄猛地砸在了林昭的後脊。

林昭悶哼一聲倒下,滑下的手轉而死死抱住那人的腿。

謝霽當下出了一身白毛汗,氣道:“誰讓你出來的!”

方才沒能得手的殺手再次欺近。

不過這次,謝霽沒給他第二刀的機會,而是袖中匕首出鞘,大膽擦着刀身往前,將匕首扎進了黑衣人的喉嚨里。

這招是鴦兒教給他防身的,六涼縣的時候他練了三天,是萬不得已最後保命的手段。

很幸運,第一次用就成功了。

初一趴在肩上,將頭埋在謝霽的懷中,感到有東西濺在脖頸上也不敢回頭,喉嚨里發出古怪的咕咕聲,抖得和篩子一樣。

十四歲的初一雖然瘦弱,但個子不算很矮,十九歲的謝霽扛着他,還要應敵,實在是有些吃力。

不過他還是按着他的頭,輕聲道:“別怕,不會有事的。”

被死不得的林昭限制了動作的黑衣人更加暴怒,猛一個旋身,掙脫之後一腳踩在了林昭的胳膊上。

就聽見咔嚓一聲,探花郎的右手已被踩碎。

謝霽急得眼眶發紅,想要從黑衣人的屍體里拔出匕首,可因為剛才用力太猛了,以至於一時拔不出來。

“信君!”他只能無力地喊了一聲。

黑衣人這番轉身時才發現,林昭的肩上本就有傷,而那血的顏色,竟然冒着詭異的綠光。

活不了了。

黑衣人目光一閃,問道:“林大人探花出身,功名利祿唾手可得,如此這般死了,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