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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連金都能鑠了,何況下蔡縣中藏在背後,本就不幹凈的人呢?

尤其下蔡還是個不小的港口,來來往往的客商多了,這點子“新聞”就能跟着他們,走到不少地方。

金家財大氣粗,周家是本地望族,聽到這些傳言自然都要跳腳,而最生氣的,自然是極重官聲的徐縣令。

一旦這等話傳在了府衙里,他可就跳進淮水都洗不清了。

他如今也不敢再端着架子,連着下了兩張帖子邀顧綺去賞個花喝個茶,說卻都被“林大人”以“不敢因私廢共”為由拒絕了,只天天在家中照顧着周家娘子。

當然,“林大人”臉上的憂色,眼中的隱忍,偶爾傍晚時候的嘆息,還有周家時不時傳來的哭泣聲,都在縣民口中添油加醋地流傳。

這讓徐縣令更加暴躁了,暴躁的結局先是生怕牢里再死個人,加派了人,務必保住金少爺和周笙的性命,再是審訊周笙。

還不敢動刑。

周笙雖然是不許人探望的重犯,但他也是個性格強硬的人,之前就不肯認罪,如今大概也覺察出了些什麼,自是更不認了。

徐縣令覺得臉都大了好幾圈。

而縣中的熱鬧是別人的,周家之中,周慶娘只忐忑地看着要去睡“一刻鐘”的顧綺。

“姑娘這身子真不是什麼大癥候嗎?這小憩講究的是休息,怎麼姑娘每次醒來,都這般難受?”

顧綺連着四天用離魂之法,後遺症一天比一天嚴重,如今聽見她說,下意識地抬手揉着脖頸,卻安慰道:“不是什麼病,我就是……容易做噩夢。”

“噩夢?”

“嗯,比如說金家人要幹什麼壞事之類的。”

周慶娘驚得臉色煞白。

顧綺安撫道:“不過你別擔心,現在周大哥安全得很,況且就算天道行事都不能十萬分的周全,一個地方豪族,我就不信他的壞事,能做得滴水不漏。”

“如此說,姑娘當真夢見了什麼?”

“不是夢見的,是查到的。”

……

這邊廂,顧綺正打算“小憩”呢,而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之中,本該入宮復命的鴦兒,連盛怒之中的昭明帝的面都沒見到,就被一道旨意,打發到京城西郊去了。

西郊有一座不高的小山,前朝末代連着幾個皇帝都是窮奢極欲的,因中有一人酷愛梧桐與楓樹,便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山上種了梧桐與楓樹,並以無數黃金造起了高高的金台,寓意“鳳棲梧桐,金台攬勝”。

便是滅國的根本。

到如今,斗轉星移,前朝諸事與亂世硝煙早已消散,金台被開國皇帝熔了歸入國庫,只留下了這遍山的鳳棲梧桐。

本朝建國尚不足百年,前朝亡國的記憶還在三代皇帝的血中流淌,所以鳳棲山的風流當真是雨打風吹去,連王公貴胄們行獵,都要避開此處。

而謝霽,當今太子,此刻就在鳳棲山下腳下一處莊子上,養病呢。

據京中口耳相傳的消息,太子在南疆的時候就病了,連親為太子妃下定的儀式都沒能參加。

待他撐着病體,好容易歸京了,卻連城門都沒進去,就被昭明帝勒令,送到了這荒僻的莊子上。

傳說太子已經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了。

可是宮中竟沒派人伺候,除了莊子上本來的六個啞仆、四個守衛之外,連太醫都沒派。

至於太子府,也被昭明帝親派人封了,據說每天晚上,裡面都有屍首抬出來。

張皇后亦病倒,免了各宮請安。

只有太后最近喜氣洋洋的,頻頻舉辦宴席。

太后與皇后,兩宮不和這事兒,是連京城中最普通百姓都知的小秘密。

綜上種種,京城眾人自覺看清了一起。

這是養病嗎?

這是打算廢太子吧?

因晏懷之事,君臣父子早已離心,這兩年昭明帝屢屢斥責太子“優柔寡斷”,現在看怕是謝霽這太子,過不了今年去。

至於鴦兒君面未見就被遣到西郊的消息,在她還沒出紫禁城時,就傳開了。

黑鴉軍京畿衛三所左令長——據說還廢了胳膊——去保護個被扔在京郊的待廢太子。

各路人馬一拍腦袋,紛紛決定盯緊了鴦兒即將空出的位置。

凡此種種引得京中風浪四起,唯獨鴦兒是渾然不覺的平和,先見過陸將軍,再點了本所十二個靠得住的軍士,往西郊去了。

待到了莊子上後,鴦兒先看見的,是歪派着站在庄前的兩個守衛,臉上還圍了個白帕子,正大聲議論着哪家的妓子歌唱得好。

忽見一隊黑鴉軍過來了,為首的還是鴦兒,腿一軟,雙雙跪下道:“見過令長大人。”

鴦兒秀氣的臉已經繃緊。

“我竟然不知道,原來殿下得的還是時疫?竟讓你們把這喪氣的東西都帶着了?還有兩個人呢?”

“在,在後面……”那二人連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了。

“都捆了,扔柴房裡。”鴦兒不耐煩聽,直接吩咐道,“你們分作兩班,將這裡守好了,裡面的事情不得傳出去,外面的事情也不許傳進來,否則,軍法從事。”

“是!”十二個軍士答得整齊劃一。

鴦兒這才邁步進了院子。

說是個莊子,其實不如說是個獨門獨戶的宅院,統共五間房,除了三間有年頭的磚瓦房之外,還有兩間茅屋。

鴦兒看了一眼在院中,彎腰弓背的啞仆,站在門前拱手道:“殿下,黑鴉軍,鴦求見。”

“進來吧。”

聲音稍微有些蕭索之意,但全無病氣。

鴦兒推開門的瞬間,屋子裡藥味兒和霉味兒混雜的氣息,撲面而來,嗆得她輕咳了一聲。

屋中的陳設,還不如六涼縣時落腳處的雅緻。

被人看做將成棄子的、據說病入膏肓的謝霽,正站在書桌前,負手而立,看着初一寫大字,神色平和得彷彿所有事情,都沒發生似的。

初一的模樣很認真,但墨都寫在臉上了。

至於那字,歪着的、趴着的、躺着的。

自幼從名師的太子,帶徒弟的水平,實在是……不堪入目呀!

這想法在心頭閃過,鴦兒卻覺得自進京以來的擔憂,一掃而空。

還好。

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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