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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芊五官長得極精緻,卻極不愛笑,又因為驕縱任性慣了,除了在太后面前,就算在昭明帝面前,她也是冷若冰霜的模樣。

而謝茵則是完全相反的極喜歡說笑。

如今二人一路同車,謝茵的嘴就沒停過,邊吃邊說,天南海北奇聞八卦,想抱怨就抱怨,想撒嬌就撒嬌,笑起來銀瓶乍破,怒起來氣若雷霆。

謝芊巋然不動地一張冰山臉,只不過,從她那偶爾動動的唇角,能窺見她不討厭與謝茵同乘而行。

謝茵早就習慣了她的少言寡語——而她就喜歡不愛說話的人,這樣就極能襯托自己愛說愛笑的靈動——此刻,她正吃着冰鎮的果子,自己搖着扇子道:

“……我就瞧不上晉南的樣子,呵,就算哭了又如何?不過得了太后不疼不癢的安慰罷了。”

話題到了太后,琳琅郡主終於肯開尊口了:“太后可是申斥你了。”

“申斥又不掉塊肉,我哪天不被長輩說兩句?”謝茵笑嘻嘻地說,“太后還是偏疼我的。”

謝芊的唇角輕輕向上揚了毫釐之距,代表笑得很開心。

不過,只她才清楚,除了自己之外,太后對誰都不喜歡。

晉南公主,新河縣主,任是千尊萬貴的嬌女,於當今太后心中,都是貓兒狗兒一樣的玩意兒。

喜歡就摸兩下,不喜歡晾在一邊就是。

除了自己,謝芊想着,縱然表面冰冷,內心也多了些自得。

這一點不同,讓謝芊內心對其他貴女有種優越感,比如對她而言,謝茵從來只是逗悶子的玩意兒。

反正自己不愛說話,有個人給自己說笑話,也不錯。

當然了,這個想法她才不會表露呢。

謝茵吃了兩片冰梨,又瞅准了冰着的那塊瓜,伸手去取的時候,又開始了抱怨:

“提起那事情,我就……”

話說了一半,她的目光剛好落在車窗之外。

張桐正和芝麻玩鬧,而顧綺拖着平七葉的胳膊,看着他們說笑。

謝茵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頭撞在了車頂,高高的髮髻一壓,硌得有些疼。

但她難得沒有叫喚“車頂太低”之類的話,只忙不迭湊過來趴在車窗上往後看,半個身子都壓在了謝芊的身上。

“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呀。”謝茵的眼睛都睜大了。

臟死了。

不成體統。

上不得台盤的東西。

謝芊嫌惡地想着,眉毛難得動了一下,口中卻關切道,“怎麼了?”

“我看見壞我事那個鄉佬兒了!”謝茵以食指點着車窗之外,興奮道,“啊哈,今天我可要報仇了!”

說著話,人已經掀開了車簾,一推車夫道:“下去,我來駕車!”

車夫差點兒被她推下車去,慌忙穩了穩,方依言跳下了還在向前的馬車。

就算馬車速度不快,但他照樣踉蹌了兩下才站穩,而旁邊的人因為他的動作,都有些錯愕。

謝芊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她要做什麼,心內嘲諷了一句幼稚,卻不阻止,而是扶住了車邊的把手,悠哉地準備看好戲,順便瞥向謝芊剛才指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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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便看見了人群中唯一戴氈帽的顧綺。

天生愛笑的模樣,就算這夏日的陽光,於那人的笑容都遜色三分。

那張臉?!

琳琅郡主的瞳孔猛地一縮,難得變了神色。

……

而此時,車前的謝茵用力一拽韁繩,乾脆地便調轉了馬頭。

駿馬嘶鳴一聲,隨着韁繩轉過身子,直挺挺地向顧綺所在的人群中衝去。

雖然郊外道路算得上開闊,但人群聚集處,再開闊的地方都顯得逼仄,哪裡能容一架馬車橫衝直撞的?

人頓時群陷入了慌亂之中,大人遇見這種事情尚且能一避,嚇呆了的孩子卻只剩下哭了。

更遑論還有那抱孩子的婦人,來不及躲,又被人踩了裙角,摔倒在地。

謝茵才不會管這些礙事百姓的死活,她都想好了,到時候只說是馬驚了,將一切都推在那車夫身上便可。

忽然的危機讓平七葉驚叫一聲,顧綺忙一手拉着她,一手扯着芝麻要躲,卻在抬眼間,看清策馬衝過來的女子臉上,帶着古怪的興奮、恨意與戾氣。

顧綺在京中的熟人不多,仇人數量與熟人數量大概均等,至於如此恨她還敢如此行事的女子……

不用猜都能想到此人是誰。

顧綺的臉色一沉,並不多話,身形一閃,人已經沖了出去,順手將哭坐在地上,眼瞅着就要葬身在馬蹄子下的小孩兒拎起來,扔進了張桐的懷裡。

張桐雖然沒武功,但到底是十八歲的少年郎,反應極快,一把將小孩兒接在懷中,護着他的頭後退了幾步。

人群中有人託了他一下,助他站穩。

只是張桐回身去找,卻只能在眾人臉上看見驚恐,找不見是誰幫忙。

而顧綺人已經跳在了車上。

謝茵什麼都沒看清,只覺得有人扯着她的裙子,將她甩在車廂里。

隨着丫鬟的一聲驚呼,冰鑒、茶壺等都被碰倒了,撒了兩個貴女滿身污遭,而謝茵更是撞在了謝芊的懷中,將謝芊都撞得四仰八叉摔倒,頭磕在了車壁上。

“哎喲!”謝茵只覺得頭暈目眩的,連車子什麼時候停下的都不知道,好容易坐起來再一瞧,發現自己的裙子竟然被扯開了道口子,露出了里襯的白色中裙。

“誰——”謝茵當下就要過來掀帘子罵人,顧綺卻先一步掀開了帘子,對着車內兩個狼狽的貴女,面上沒有半點兒笑容。

也不知為什麼,明明心中罵她是鄉巴佬兒,可真的面對那張臉的時候,謝茵卻打了個哆嗦,乾脆地住了嘴。

這鄉巴佬兒,比謝芊還要冷。

而且她有種直覺,別看自己是宗室之尊,但她只要敢說出一個不妥的字來,這鄉佬兒就敢動手打她。

即使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這種感覺很神奇,謝茵從小到大,第一次有“我會挨打”的預感。

再者就是……這鄉巴佬兒長得……可真是奪目的好看,明明一半的臉藏在陰影里,也照樣好看。

她看得呆了的時候,顧綺掃了一眼車內,冷冷開口道:

“馬驚了,我幫你們停了車,就不必謝我了。”

說罷,一摔帘子,跳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