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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茵張了張口,沒有說話,而是看着輕輕晃動的車簾出神。

那鄉巴佬兒,長得可真好看呀。

一出神,她就忘記了自己還趴在謝芊的身上,緊接着覺得腰上一疼,不由自主地就滾到了車邊,額頭撞在了馬車上。

“哎喲。”她捂着額頭,看過去的時候,卻見識謝芊坐了起來,看着衣裳的污漬,滿面寒光。

謝茵心中多少的不滿,全被那神色嚇到了,登時小心翼翼地道:“郡主……”

車外,人群的慌亂與騷動漸平,有人認出了顧綺就是那天在廣渠門前,驚艷了一城的人,正興緻勃勃地想要與人八卦,一抬頭,才發現馬車前掛着的燈籠上,是誰家徽記。

圍觀群眾紛紛面帶土色,打了個哆嗦紛紛後退,大氣都不敢出了。

車裡的,可是個煞神。

一時間,無論御河之旁其他地方如何喧鬧,只此一處,安靜地特合萬徑人蹤滅那句詩。

顧綺發覺了人群的異樣,卻並沒在意,只是在跳下車之前掃了一圈,見眾人雖狼狽,卻未受傷,便放了心。

至於車裡的人怎麼樣……愛怎樣怎樣!還想怎樣呀!

宗室?宗室又怎麼樣?歷朝歷代京城裡的宗室能撮一簸箕,但這就意味着如此肆意妄為了?

明明是好日子好心情,卻被兩個死丫頭破壞,她還頂大不樂意呢。

“那孩子沒事吧?”她走到眾人身邊,看着張桐問道。

張桐已經將孩子交還給父母,對她搖頭,神色是沒了笑意的嚴肅:“沒事。”

他湊近她耳邊,低聲道:“琳琅郡主的車駕。”

琳琅郡主?

顧綺的腦海中,首先閃過的是林昭那儒雅安靜的臉,在死前的不甘和遺憾,緊接着,便是初見周慶娘那天,她伏在床上絕望哭泣的模樣。

呵,這才叫冤家路窄。

人群忽得一動,紛紛向後退了一步,看向車上的目光,都是畏懼的。

目光如水,隨着顧綺轉身,盪向車上的那一刻,就變成了恨不能將那輛車都掀翻的滔天巨浪。

絲毫不加掩飾的怒氣。

車外,丫頭小廝們跪了一地。

車簾已經被捲起,一個扮相本是英氣,神情卻像是誰欠了她幾十座金礦般冷漠的女子,坐在車邊沿之上,純黑色的長鞭纏繞在左手腕之上,合著她的氣質,彷彿蓄勢待發的毒蛇。

松花色的衣服自不耐臟,茶漬、切了片的冰鎮水果潑了一身,精緻的髮髻歪了一些,兩縷頭髮落在額前。

看起來狼狽到了極點,卻不妨礙她看向顧綺的表情,高傲且冷漠。

她的後面,是匍匐在地對於瑟瑟發抖的丫鬟,是縮在車角偷看的新河縣主,面上帶着難掩的興奮,忍不住掃見顧綺的臉時,卻又多了絲奇怪的紅暈。

顧綺壓根兒沒看左右的人,而她此刻的神色,比琳琅郡主還要冷漠,傲慢,且充滿了高高在上的鄙夷。

琳琅郡主面上不為所動,心底卻已升起了不甘。

這世上,從沒有人敢用這樣的表情看她,哪怕與她類似的那張臉,最絕望時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了哀求之意。

就在她的莊園里。

“唯死而已。”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握着剪刀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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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愛上了他,不在意他訂了婚,能給他最好的,他卻不領情,只想着那個鄉下的女人。

傲骨?

她,最討厭這種所謂傲骨的人了。

打斷他們的傲骨,讓他們聲名狼藉,將千萬盆的污水潑去,看着他們在別人玩弄的目光里崩潰到去死,是她最愛的遊戲。

林昭是,眼前的這個人,也是。

想想就開心的琳琅郡主,眼底溢出了森森的笑意,可是就在這一瞬,顧綺已經將那雙塞滿了負面情緒的眼睛,從她的臉上移開了。

“我們走吧。”她對平七葉等人說,帶上了如常的笑容。

平七葉擔憂地握住她的手。

冰冷的觸覺,卻沒有半點兒屬於害怕的顫抖。

顧綺回握住她,笑着搖搖頭,在她耳邊低聲道:“我記住這位郡主的臉了。”

呵呵,她是生氣,但並不是不計較後果的衝動。

這裡靠近皇家園林,眾目睽睽之下,算算時間昭明帝怕是也快到了。

否則,她在這兒就敢把琳琅郡主打到太后都不認識。

以後找機會套她麻袋打!顧綺心底下定了決心。

擺明的無視態度,讓琳琅郡主內心的戾氣再次升騰,只是分不清這股戾氣究竟因為眼前這張臉的緣故,還是因為心底那張臉的緣故。

“喂,站住。”她冷冰冰地開口,語氣毫無起伏。

顧綺根本不理會她,只在張桐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便邁步向前走。

琳琅郡主目光閃爍,摘下手腕上的鞭子,在顧綺路過車邊的時候,用力向她的臉上揮去。

“我讓你站住。”語氣依舊是不帶情緒,卻將所有的怒氣都用在了手上,帶起了一股勁風。

顧綺早就提防她手中的鞭子了,只是剛要有所行動的時候,有人極快地拖着她的胳膊,將她扯在了自己身後。

鞭子梢擦着那人的衣擺打在地上,而被顧綺提醒過的張桐,早就護着平七葉和芝麻站在更遠的後面,沒有被波及。

一點兒都不寬闊的肩膀,個子倒是高挑,穿了身半新的水藍色衣服,連個繡花都沒有,顯得人更消瘦了。

謝霽。

琳琅郡主面不改色,彷彿不認識他一樣,再次揚起鞭子。

這次的力量更足了,衝著謝霽的臉打了過來。

顧綺微微蹙起眉頭,而謝霽已經抓住了鞭子的尾端。

黑蛇一樣的鞭子,頓時沒了生氣兒一般。

琳琅郡主略一皺眉,想要拽回鞭子來,可謝霽卻握得緊緊的。

紋絲未動。

“二位貴女,”謝霽淡淡地說道,“還是先將衣服換了吧,現在這樣子,太難看了。”

顧綺差點兒原地摔倒。

她琢磨着,這在謝兄的語言範圍內,算嘲諷了吧?

厭惡,不加掩飾的厭惡。

車內的新河縣主吞了口口水,拚命往回縮,縮了一半才忽然想起,謝霽已經是玉牒除名之人了,便立刻又挺了挺胸脯,仰着下巴看他,卻不敢說話。

琳琅郡主的臉上,隱隱閃過怒意,緩緩開口,漠然道:

“哪兒來的螻蟻?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