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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陶女官的震驚,也不僅僅是因為袁大叔這番話的不講理,也因為她第一次見識了靈乩衙門的行事作風。

陶女官七歲入宮便在內廷行走,至今四十餘載,幾經風浪,對靈乩巷當然是如雷貫耳,對帝位更替時靈乩衙門的行事,更是如數家珍。

但這些都是以前。

而自昭明帝坐穩帝位之後,老王爺急流勇退,靈乩衙門大隱於市,至今二十年,於民間因昭明帝之厚待仍有積威,但對內廷而言,卻是風光早已不在了。

所謂傳奇的樣子,最好是寫在書中、刻在碑上、流傳於口耳之間,方才比較美妙,而若能實際看到的東西,都很難被稱為傳奇。

是以當陶女官今日走進了傳聞中的靈乩衙門,入眼看見的不過是群破衣爛衫的神婆神漢,在牆根路旁曬太陽乘涼,就已經看輕了再見傳聞閑人莫進的靈乩衙門,竟然好聲好氣將她請了進來,頓時更只將他們當成了尋常百姓。

卻哪裡想到,只因為顧綺一句“她欺負我”,他們就忽然變了臉,如此不客氣?

袁大叔百無聊賴地掏着耳朵,當著她的面還向著門外彈了下指甲,看得陶女官幾欲反胃,卻聽見他風淡雲輕地說了一句:

“女官是要繼續以身份壓人嗎?”

陶女官怔了一下,卻聽見門外有神漢粗獷地笑道:“內廷五品,也敢來靈乩巷撒野?姓路的姓孟的還能不能行了呀?”

“咱們這衙門的執事都是五品,和誰顯擺呢?”

“裕王來了,都要對袁大人禮讓三分呢,他府上的五品女官?呵呵。”

袁大叔笑盈盈由手下人說,見陶女官臉色由紅變白,才揚手制止他們:“女官,顧大人六品御史請不動你,袁某可是正二品的寺卿官銜,請得動你嗎?”

陶女官再也待不下去了,恨恨地瞪了顧綺一眼,彷彿在示威說“等你入府再說!”

而後,轉身走了。

“喂,”顧綺叫住她,“東西,搬走。”

陶女官充耳不聞,繼續往外去。

袁大叔見狀,擺手命人過來搬東西。

卻被顧綺攔住了。

“陶女官,我方才所說還東西的話,你可別忘了。”她緩緩道。

陶女官腳步不停,人已經轉身去了。

顧綺冷笑一聲,轉頭問張桐:“平兒和芝麻呢?”

還沒等張桐說話,對門住着的神婆倚着門笑道:“在我家坐着呢,見她來了,我就把人接過來了。”

說著話,平七葉已經匆匆出來,見顧綺只是神色有憤憤之意,才略放了心,柔聲道:“街上的事情我聽說了,正擔憂呢,她卻來了你別與這等無知之人生氣。”

芝麻也撫摸着還很平坦的小肚子跟在後面,生氣道:“什麼人呀?咱們大人這般的人品,他們也配!”說著,又對顧綺道,“餓了吧?我今兒做了極好吃的湯餅,和東街上一家鋪子學的,你嘗嘗,吃了就不生氣了。”

面對着自家兩個姑娘的軟語,顧綺還真就更生氣了點兒。

幸好沒衝撞了她們,這還有一個孕婦呢,氣出個好歹咋整?

她想着,怒而回頭瞥了一眼靠着院牆,由小丫頭扶着正嗑瓜子兒的老王妃,又對袁大叔抱怨道:

“答應我的時候好好的,現在這算什麼?就讓人欺負上我家門?”

袁大叔兩手一攤,理直氣壯地說:“她是來送禮的,我們總不好將她趕出去吧?況且你瞧她那來滋事的樣子,我們不把她請進來,讓她在巷口鬧?我的大人呀,那就整個京城都知道了,你可就真沒臉面了。”

顧綺無言以對,倒是老王妃撲哧笑了一聲,鄙視道:“顧大人未必丟臉,倒是謝霑這臉面,丟定了。唉,都一個不會教兒子的樣子。”

“我看三公子就比他強多了。”顧綺怒道。

“呵,那是先侯爺與晏懷教得好。”老王妃把瓜子皮兒往小丫鬟捧着的編筐里一扔,“只剩個會用人的優點了,給嫡親的兒子閨女挑了兩個好師父。”

這天下如今,敢這麼說話的,大約也只剩這老婦人了。

周圍的神婆神漢紛紛捂上了耳朵,只當沒聽見。

但兩個好師父都沒好結局,連人的一點血脈都護不住。顧綺在心中吐槽着,依舊忿忿。

袁大叔偏還湊上來,問道:“你這東西,打算怎麼送回去呀?”

顧綺眼睛一斜,似笑非笑地說:“要不,請袁大人給我送回去?”

袁大叔無所謂道:“我送可以呀,但要是我送了,別人可真以為你要給我們當王妃了。”

老王妃樂呵呵地道:“這好,來,我親自替你送回去。”

“不必了!”顧綺也不知道是氣笑了還是真笑了,擺手道,“明兒,我自己去。”

老王妃被瓜子兒嗆了一下,咳了好半天才道:“你去?那豈不是更鬧不完了?”

“指不定人家就盼着我去鬧呢,”顧綺笑道,“檯子都搭好了,我自然不能辜負了,再不濟,我直接送宮裡去好了。”

說罷,她昂首挺胸地,帶着人回了自己,關了街門。

“什麼意思?”袁大叔都不明白了,疑惑地看向老王妃。

老王妃卻笑得皺眉又多了好幾條。

“聰明靈透得太過了,怪道招人惦記。”她說這話時,有些感慨,帶點兒惋惜,“你們明兒暗中跟着,如果真鬧到她把東西往宮裡送,拿我的腰牌就是。”

說罷,轉身回家去了。

靈乩巷這邊自是熱鬧非凡,而裕王府則是另一派光景了。

後院的抱廈之內,長相甚是一般,但身材很佳,舉手投足間帶着優雅的婦人,此刻穿着薄薄的紗衣,歪靠在涼席上,小丫頭在旁打着扇子,她則以銀簽子挑起塊西瓜,放在了嘴中,心中頗為愜意。

她正愜意呢,忽得有僕婦匆匆而來,在她耳邊低聲道:“王妃,殿下回來了。”

裕王妃撲哧一下,慵懶地坐正,擺手讓小丫頭給她整理衣服,口中含嗔帶怨道:“真是的,為了這點子事情,也值得巴巴兒回來。”

旁邊丫頭奉承道:“是王爺離不了王妃。”

裕王妃看了她,笑道:“分明是闖了禍,離不開我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