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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狀態最好、速度最高的她,可以做迎擊弩箭的矛。

而如今速度與五感都已經不在的她,還能做擋在之前的盾。

倒不是因為什麼救駕之類的念頭,而是因為那支弩箭射向的,是個剛剛滿月的小孩子。

她還記得謝霽同她嫌棄說小皇子皺皺巴巴多難看的時候,眼中帶着的是喜悅。

多一個皇子,於謝霽而言絕不算好事情,但傻乎乎的廢太子對那個小孩子,卻只有喜愛。

就如他從未將上官綺是個半盲這事情,放在心上,只一心一意等着娶他的丑妹妹。

赤誠之心如斯,單純的喜悅。

所以衝出去的瞬間,顧綺想着的不是昭明帝會如何憤怒,不是謝芊會如何得意,而是謝霽會傷心。

弟弟死了,父母出事,謝霽都會傷心。

這念頭不能細想,也沒時間想了。

她甚至能感到比尋常更小、更細、速度也更快的弩箭,直接穿過了身體的感覺。

衝力讓她身子向後仰去,但她沒有後退,只踉蹌一下站穩之後,擋在了弩手的視線,用最後的一點力氣,向弩箭射來的方向衝去。

一切只在一息之間發生,雖然快,但周圍所有的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瞬息的死寂,謝霽立刻提刀向那邊追去,邊跑邊吩咐鴦兒他們道:“守在這裡,嚴加防範,帶弓弩的將高處佔了。”

……

顧綺絲毫沒在意肩上的小傷口。

畢竟一弩箭而已,殺一個嬰兒許綽綽有餘,她傷的地方離心臟還有一掌的距離呢,死不了的。

不過支撐她最後這點兒力氣的,是憤怒的心。

這群瘋子瘋癲地可以,連小嬰兒都不放過!

至於嗎?就算昭明帝十惡不赦,才滿月的孩子有什麼錯?他們真有本事扯旗造反,顧綺還敬他們是群漢子。

殺嬰兒?呸,不要臉的劊子手!

如是想着,她人沒有再給那哆哆嗦嗦的弩手第二箭的機會,已經衝到了那頂樓之上,恰好與驚慌失措的弩手打了個照面,不由一怔。

但就在這愣怔之間,不知怎的,中箭的一側身子,忽然麻了。

腳下還是虛空的,顧綺驚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憑另外半邊身子躍上屋頂,也不敢再停頓,飛起一腳,照着弩手胸口踢去。

弩手絲毫沒有反抗的力氣,弩箭也脫手落在了屋頂,人則飄飄蕩蕩地落下了樓。

“謝兄接着,要活口。”顧綺忙喊道。

動作已經遲緩,大腦卻還很清醒。

謝霽在下面應了一聲,撲過去將那落地之後,掙扎着還打算跑的人,捆了個結結實實後,方看清楚了他的長相,也呆了。

這人竟然是……柯建行?!

身體已經麻木的顧綺站在屋檐之上,總覺得自己只要一低頭,就能栽下去,便不敢隨便動作,只問道:

“謝兄,他還活着嗎?我瞧着那人有些眼熟。”

“活着,是眼熟,你放心,”謝霽抬頭看她,心有餘悸道,“你是不是受傷了?沒事兒吧?”

顧綺僵硬地站在屋頂上,卻做--

出沒事兒的樣子笑了:

“沒事兒,肩膀中箭又不是膝蓋上中箭,還跑得。”

謝霽聽她這時候了,還能如此說笑,又疼又氣,嗔怪道:“你這丫頭真是的,拼起來怎麼不要命呢?傷得重嗎?你下來,我帶着金瘡葯呢。”

“哦,好,”顧綺並沒有動,而是繼續道,“我剛才想明白了他們要做什麼,幸好還來得及。”

“嗯?”謝霽已經覺察了她的不對,橫豎柯建行已經被捆了,便跳上屋子去看她。

“那一箭,是射向你弟弟的。”顧綺身上的麻木略緩解了些,便側頭去看他,嚴肅道。

謝霽雖然也有幾個弟弟,不過此時見她嚴肅,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當下有些惱怒:

“一個新生的孩子,他們也算計?”

“能傷了陛下,自然就能被算計。”說話間,麻木之感忽得消失了,緊接着就是刺痛,頭也越來越沉,眼前看東西略有些重影,使得她只撐不住,就要往前栽倒。

謝霽見狀嚇壞了,立刻衝過去攔腰將她抱下樓,站穩後立刻去看她的肩傷。

細小弩箭的前部從傷口裡探出來,但是血卻不多,只是染了青衣的一小塊。

“傷口倒是不大,你怎麼……”他邊說邊觸摸了一下傷口,血液黏膩的觸感讓他心疼,但只看了一下指尖,瞳孔卻猛地一縮,後面的話,統統卡在了嗓子里。

“怎麼了?”顧綺覺得傷口越來越疼了,轉頭看的時候,也掃見了謝霽指尖上,自己的血液。

泛着瑩綠色光芒的血液。

她見過這個顏色,在六涼縣時,林昭的傷口裡流出的,就是這樣的血。

難怪,自己會有這麼異樣的感覺。

還真是大意了,明明知道謝芊有這種毒藥的,顧綺在心中嘆了一聲,只是方才的情景,也不容她多想了。

疼之後是比她一貫更難以抵抗的冷,令她打起了寒戰,腦海中卻想起了之前怒極時,和謝霽說過的話:

“大不了我殺了她,再抵命。”

一命換一命,應在這兒了呀。

“啊……”顧綺再也站立不穩,癱坐在了地上,看着如爛泥般團成一團的柯建行,竟然笑了,“還好,四姑娘同這貨退親了,不然今日,袁家也要被牽連了。”

謝霽一時失神,沒聽見她的慶幸,更沒看懂她的笑容。

他只知道一件事情:她要死了。

和上次跳海不同,這次,她真的要死了。

死在他的面前,他卻只能看着,無能為力。

東廠之毒,無人能解。

他紅了眼眶,一貫正直、從不弒殺的謝霽,看向柯建行的目光,彷彿淬毒一般,自袖中掏出匕首,將顧綺的血抹在刀尖之上,邁步就要過去。

“我殺了你。”

聲音平靜地,是在陳述,連殺意都沒有,只有不管不顧的瘋狂與陰鬱。

顧綺知道他要做什麼,想要拉他,奈何沒了多少抬手的力氣,便只能拉住他的袍角,低聲道:

“謝兄,你別管他,陪陪我,我有話同你說。”

謝霽方才那一瞬的瘋狂,因為顧綺的舉動,終散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