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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綺眼前一亮,只覺得這幾天隱姓埋名、裝死做宅的日子,因為今天的種種,都變得更值得了。

她和安兒仔仔細細地觀察暗格,確定其中沒有暗藏埋伏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將盒子取了出來。

看外表是木頭的盒子,拿在手中才發覺是極沉的手感,彷彿裡面灌了鉛鐵一樣,多拿會兒便覺得壓手。

顧綺只能將東西放在桌上觀察。

安兒本要點了油燈來,顧綺怕人看見,自己眼神又好用,便阻止了他,只貼近了仔仔細細地看。

上面雕花精緻至極,顧綺前前後後看了很久,才發現盒子之上,竟然沒有縫隙。

就像是一塊天生就裹着什麼東西的木頭,只是被人在外面雕了花。

換言之,不知道如何打開。

顧綺撓撓頭,轉頭看安兒道:“你說,咱們直接劈開,會發生什麼?”

安兒在月光里,一籌莫展又滿臉嫌棄地看着她,覺得她在說廢話。

“肯定能打開的,不然就沒有留着的意義了。”她又摸索着那木頭,半天再無新的發現,只能暫時放棄,重新再去檢查那暗格。

方才他們都被盒子吸引,沒注意外物,這次再去看才發現暗格側面有處小小的翻板,推開之後,放着封油紙包紮嚴實的信。

顧綺立刻將東西取了出來,打開來時,那疏狂洒脫的字,便展現在了面前:

余長於山水誤入塵世,此人生第一憾事。伯卿“安天下”之談言猶在耳,斯人已去,此第二憾事。事未半余身而先死,此第三憾事。大限將至,此三件憾事,唯第三件或可期結果。余雖有一弟子可托,惜其本性秉弱,尚不知人間之惡,為善而果敢不足,惟願其長成之後,此物可輾轉於他手,了卻夙願。晏懷字。

不過薄薄一張花箋,顧綺一字一句,壓低了聲音讀完,卻覺得這張紙,比方才那盒子還要沉重。

自她穿越至此,偶聽別人說起晏懷,多是一句“參與晉王謀反而死”。

可是如謝霽、薛辰生、林昭、鴦兒之輩,對他卻充滿了敬意與惋惜,將其與先鎮南侯相提並論。

上官伯也好,晏懷也好,她不認識也無甚感情,就如別人的故事,聽過就聽過了。

只是如今,這封藏於暗格之中的信,初見天日卻在她手,倒讓顧綺有些不一樣的感覺了。

她忽然想起了謝茵的那個啞婢。

實則他們並不一樣。

啞婢舍一命,只因復仇的機會就在眼前,縱有栽贓之嫌疑,她也要為自己,為那些女孩子討個公道。

而晏懷舍一命,所為的卻是等,等到謝霽長大,等一個真相大白的機會。

但他們又很一樣。

眼觀、心知,卻口不能言。

顧綺想着,將信細細地折好收在懷中,又將那盒子抱好。

“既然是留給謝兄的東西,他定能打開的。”她對安兒道,“我入鎮南侯府嚇人的事謝兄知道,所以他明天應該來看我,你要不要來?”

安兒輕輕搖了搖頭。

顧綺忽然在他的臉上,看到了解脫的意思。

“我能走到今天,有他的緣故,”安兒道,“如今,也算沒辜負他了。你我舊識他們是知道的,你今夜這一鬧,他們未必不會盯着我看,所以我還是照你說的,盯好向晚樓吧。”

顧綺看着安兒那雙藏着堅毅的眼睛,忽然伸手順他額前散亂的頭髮:“安兒真是極好的孩子呢。”

安兒一呆,退後一步躲開了,抗議道:“誰是孩子?大人可比我小一歲呢。”

“那也是孩子嘛。”她做了個鬼臉,嚇得安兒一趔趄,幽怨地看着她跳窗走了。

安兒發了會兒呆,就聽見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打開門時,卻是那個老僕人,擎着燈火昏暗的蠟燭,佝僂着背,臉上帶了希冀。

“東家,是小公子的事情,成了嗎?”

安兒點點頭:“是,成了。”

老僕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如此,老奴也算不負小公子了。”

明月朗朗,照着這天地間。

顧綺抱着那沉甸甸的盒子回到院子的時候,東方已現魚肚白,有霧氣,遠處的天邊,竟然還有霞光。

“瞧着今天,是要下雨呀。”

顧綺趁着巷子里還沒人,站在巷子口看了會兒,方才回去。

謝霽一大早上就來了,正獨自在院子里來回踱步,時不時還要停步,擔憂地向外看看,

顧綺踏進院子的時候,陽光藏在霧中,與霞光一起落在院中,院中的人着石青色衣衫,戴着條四方巾,普通得不像是個太子,只像尋常人家的讀書郎。

“謝兄,”顧綺喜氣洋洋地招呼道,“今天不上朝的嗎?這麼早就來了?”

謝霽終於等到她回來了,還沒來得及對她露出笑容,笑容就已經先消失在臉上。

“娘呀!”

他喉結上下滾動着,心臟差點兒捧出來,一屁股跌坐在石凳上。

坐得猛了,硌得尾骨都疼。

好半天,謝霽才扶着跳得厲害的心口,問道:

“你路上沒撞見人吧?”

顧綺再次想起自己的鬼妝,摸着臉笑說:“當然沒撞見了,真的這麼嚇人?昨兒還將安兒嚇得夠嗆呢。”

“你就這樣子去了杜康坊?半夜?”謝霽忽然有些想去安慰下那位酒老闆。

大半夜瞧見這麼一位,真的不會嚇出好歹來嗎?

“嗯,囑咐他當心些。”顧綺笑說,露出兩排晶瑩的貝齒。

恰好此時,邵年邊整衣服,邊瞌睡地從屋裡出來,詐見這一幕,腳步頓在了當地,好半天才垂着腦袋,吐了一口氣。

雖然那鬼妝是他們幾個人一起的手筆,此時天也亮了,可是突然一看,也真的很嚇人了。

“洗臉。”嚇得邵年難得開口說了話。

顧綺應聲,將懷抱的盒子遞給謝霽,神秘兮兮道:“晏懷先生留下的東西,找到了。”

離得近了,藏在懷裡的假舌頭還掉出了一半,嚇得謝霽別過臉去,接東西的時候沒用上力氣,差點兒摔在地上。

“怎麼這麼沉?”他慌忙抱好放在桌上,怪道。

“不曉得。”顧綺將信也給了他,“你應該能打開的,我先去卸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