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因為吧,顧綺如今做了個媒婆打扮。

抹得白到起膩的臉盤子,塗著彷彿吃了死孩子的大紅嘴唇子,眼底的硃砂痣被遮住,卻在唇角點了顆不大不小的媒婆痣,還穿了身艷紅艷紅到透粉的大花衣裳,鬢邊還插了四朵簇成的大紅花。

劣質的粉,偶爾還往下掉渣。

顧綺個子高,身量瘦,一把子小蠻腰以前穿男裝的時候,芝麻是特意改了腰身,填了東西才不特別明顯,而如今這身顏色雖然俗,但腰着實盈盈一握,走起路來還搖搖擺擺的。

來的路上賀松壽瞧她那姿勢,心中有些惴惴,生怕她扭斷了腰。

如此不說,她一雙眼睛還飛飛的,看誰都一副“要我給你說媒不?”的表情,顯然是得了靈乩巷神漢神婆的“算算吧”真傳。

現在顧綺要是去街上喊一聲“我是顧大人!”,只怕是會被打的。

每多看一眼,賀七就覺得眼睛不太舒服,琢磨着女人可真是奇怪的,明明是一個人,換了個扮相,就讓人不忍心多看了。

城門吏也對這個媒婆有些不忍直視,不明白賀大人哪兒陶騰出來這麼個媒人,不過所謂“不忍看”,早被對賀松壽找媳婦方法的好奇,給壓倒了。

先有鎮南侯府鬧鬼,再有賀大人城門找妻,生活真美好呀。

雖然還想多看看,不過到底近中秋節,事多得很,他只能悻悻出門,想要等到賀大人找到媳婦了,他得看看是個什麼樣的。

待城門吏出門後,賀松壽才不扒窗子了,而是斜靠在椅上抱怨道:

“你這是什麼扮相?艷俗得緊。”

賀七少爺正經書香門第出身,雖然熱衷於找家中其他幾位賀大人的不自在,但到底家學淵源,審美情趣很是傳統,便是新鮮顏色經他,也要打扮得雅緻才好,伺候他的丫頭、小廝們也都是極有審美,平素穿官衣就罷了,私服的時候,更是連該配什麼首飾、系什麼汗巾腰帶、佩戴哪種荷包,甚至荷包上是什麼花紋,穗子要如何打,都要講究。

如此一個人,讓他看見如今的顧綺,怎麼能忍?

他忽然懷念起了當初她還巡街的日子。

曳撒,戴帽按刀,笑起來的神采飛揚,顧盼神飛,風流得明艷,明艷得恰到好處。

顧綺已經看見阿年自城外進了城門,還向這邊看了一眼,便知上官仲一行人快到了,邊豎耳朵,邊扯了扯衣服笑說:

“哪裡艷俗了?我覺得還挺好看的呢。”

賀松壽正要嘲笑,一側的謝霽也跟着笑了笑,開口道:“是挺好看的。”

賀松壽差點兒滑坐在地上,警惕地看着謝霽,琢磨着身旁這人是不是帶着假面的旁人。

殊不知謝霽到底是剛看過顧綺鬼妝扮相的人,是以哪怕顧綺打扮成個乞丐,他也會覺得很不錯的。

顧綺呲着牙,對謝霽笑得開心。

賀松壽撇撇嘴,坐得離謝霽遠了一點兒,忽然有種想提提上官綺的衝動,但到底還是忍住了,而是問:

“你可聽見什麼聲音了?”

顧綺等了一會兒,方才點點頭:

“嗯,到城門口了。”

如今呀,這才真是聽牆根了呢。

城牆根兒。

鎮南侯府的車隊不算長也不算短,府兵於前後開路、押尾,中間則是些箱籠或僕役的馬車,而上官仲如今則是騎馬在隊側,家常素淡的打扮,但一看那紮實的肌肉、微微鼓起的小肚腩、修剪得當的鬍子、麥色的皮膚,便可知身份是武將的人。

上官家中,沒有長得難看的人,上官仲作為鎮守一方的虎將,氣質更是不俗,比之先鎮南侯的恣意瀟洒,這位侯爺則是外向豁達。

一股總能讓人安心的氣質,戰場之上、南疆之中,只要有他在,大夏的子民便能安心。

他的側後方不遠處,便是如今鎮南侯夫人莫氏的馬車。

莫氏是典型小家碧玉的模樣,容貌略顯寡淡,笑起來卻十分好看,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她也的確愛笑,來京的路上也常與貼身丫頭們說笑,卻在快要到京城的時候,越發笑不出來了。

昨兒還好好的,今早趕路越近京城,耳中就越能聽見街上人議論什麼“鎮南侯府鬧鬼”,言語中還提及了死在南疆的“上官練”。

待發現他們的車駕,便將大聲談論變成了小聲議論,還指指點點的,隔着帘子她都瞧見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

她的親親女兒,如今可是“上官綺”呢。

愚夫蠢婦,竟然還敢編排鬧鬼之事?啐,若上官練真的成鬼,定然是要報仇的,怎麼還能“護着”?

便是找,也當先找他們夫妻才是。

從不信鬼神陰司報應的莫氏,聽多了外面的胡言亂語,心中着實不耐煩了起來,掀開帘子道:“侯爺,侯爺!”

上官仲調轉馬頭靠過來:“卿卿這是怎麼了?”

莫氏說話的聲音穩重中,帶些許黏膩的撒嬌之意:“家中還沒來人呢?問問到底是怎麼了?竟然鬧出這些事情?”

上官仲也聽見了那些話,面色卻如常,聽她如此問,淡淡一笑,安撫道:

“我大約知道會是怎麼回事兒,卿卿不必想太多。”

“你呀,向來不信疼她,她如今是你親侄女兒,”莫氏將親侄女兒四字,念得很重,“便是多疼她些,又能如何呢?”

上官仲輕咳一聲:“正因為是侄女兒,才要避嫌,不然那些小人的嘴,你也知道的。”

莫氏偷偷做了個鬼臉,眼神瞥見城門那邊有人過來,她認得為首的正是楊管家,這才摔下帘子,嘟囔道:

“這次回來,我可就要常住了,那些人我都要換的。”

“卿卿自己拿主意就是。”上官仲笑說,心底卻很冰冷。

自然不是對莫氏,而是對京中的那位上官練,自己的親生女兒。

在他拿定這主意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捨棄她的性命了。

早晚要成為祭品的女兒,不若斷了感情、舍了感情,只當她早就死了,才好。

哪怕事成之後,舉家赴死,他也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復仇。

復昭明帝做局,暗殺兄長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