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我們找到安啟民的時候,他還在修車鋪裡帶着一個學徒忙碌着。

“能稍等下嗎?這輛車的漆還沒補好。”他戴着口罩,拿着噴塗機忙碌着,鋪子裡面瀰漫著一股刺鼻的生漆味兒。

小學徒給我們搬出來幾把斑駁的凳子,示意我們可以坐下歇會兒。

安啟民叫過小學徒來,對他說了幾句什麼。小學徒點點頭,脫下工服,朝我們笑笑就往街上走去。

“你不能走,先等會兒。”小余伸手攔住他。

“我叫他下班了,這裡沒他的事兒。”安啟民停止了噴漆的動作,他探出頭來看着我們,“你們想知道的事情,我忙完了就說,但那事跟他沒關係。”

林瑛朝小余揮揮手:“讓那孩子先走吧。”

小學徒有點莫名其妙地望着師父,安啟民朝他點點頭,他這才走到街旁邊的一輛自行車前,蹬上車子走了。

安啟民噴完漆又認認真真打磨起來。小余有些着急,但林瑛示意她稍安勿躁。

“別打擾他,人只有琢磨透了打算攤牌的時候,才會特別想做好手裡最後那份工作的。不要打擾他情緒,沒準兒適得其反。”

我們於是都坐在凳子上,安安靜靜看着。只有沈喻顯得坐卧不安,她不時看着手腕上的表。

我知道,她在掐算着時間,她害怕夜幕降臨之後,華鬘會隨時跳出來佔領她的大腦。

“沈老師,你今天有點兒心浮氣躁,跟以前冷靜沉着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啊。”林瑛打趣道。

“能一樣嗎?天都黑了,時間要來不及了。”沈喻氣呼呼地嘟囔着。

“什麼時間?什麼來不及了?”林瑛一頭霧水地問。

“她是怕萬一拖太久,嫌疑人的心理會有變化。”我明白沈喻是擔心又切換成華鬘的狀態,所以她才急躁。但這件事又不能告訴林瑛,我只好幫她打着圓場。

“放心吧,他馬上就會開口的。”林瑛安撫似地說。

我還是怕沈喻着急,自己想了想,便快步走到施鰱前面問:“有沒有煙?”

“有啊。”

“我不抽煙,你給我一盒——不要粘上鼻涕。”

施鰱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因為我從不吸煙,他也不知道我想搞什麼名堂。但他還是掏出一盒香煙遞給我,我拿着香煙直接就往車鋪里走去。

“哎,你幹嘛?”林瑛朝我喊着。

我沒理會她,徑直走到還在打磨車漆的安啟民前頭,有點兒笨拙地撕開煙盒,遞過一支煙去。

安啟民抬起頭望着我。

“累了吧?”我對他說。

安啟民板着的面孔忽然冰釋出一絲笑容,他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隨即接過煙來,自己摸出火機點燃,吸了一口說:“好吧,都這地步了,我也不瞞着了,都告訴你們吧——為自己閨女報仇,不算丟人。”

他朝車鋪外面走出來,我跟在他的後面,經過林瑛身邊時,被她偷偷使勁掐了一把。

“剛才你嚇死我了,要擾亂了嫌疑人情緒,萬一他不開口怎麼辦——以後千萬別這麼擅作主張了!”

安啟民沒聽到這些,他朝小余和施鰱伸出雙手,笑了一下說:“拘捕我吧,我就是割開杜萬芊喉嚨的那個人。”

......

安啟民在刑偵隊里講述了殺害杜萬芊的過程。

其實在女兒自殺之前,他就聽說了有人騷擾安悅的事。

跟他性格一樣,安恂和安悅兄妹兩個人都是悶葫蘆,不善於表達,不善於交往,加上老婆很早就嫌他沒出息,扔下兩個孩子一走了之。他從那時就又當爹又當媽,拉扯兩個孩子長大。

言傳身教是需要成本的,不光是財力的成本,更有時間的成本。

安啟民為了養活一家人,只好日夜不停地幹活,跟孩子們的交流也就少很多。安恂大一些,當時懂的東西多,所以心思還算平穩。

但小女兒安悅就很不一樣,從小沒有人交流的她特別自我封閉,長大了更是如此。

中學時候的安悅就曾經遭遇過幾次校園暴力,安啟民找到學校鬧了兩次,這才沒有學生對安悅動手。

但冷暴力是無處不在的,安悅這種瘦小、安靜、與世隔閡的人本來就不受青睞,雖然沒有了熱暴力,但無論老師還是同學都開始對她視而不見。

安啟民其實知道這些事情,所以中學時候,他總要抽出時間來打聽下安悅的近況。但安悅後來一直安安靜靜地過着,還平平安安地進了大學,他也就慢慢鬆懈了下來。

直到某天,安啟民莫名其妙收到一個快遞。他打開快遞,發現裡面有一個信封,信封里是幾張女兒在學校里被一個老男人騷擾的照片。

安啟民覺得自己頭皮一下子就炸了起來,他當天下去就找了個借口去學校探望女兒。

但安悅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什麼也沒告訴父親。

安啟民知道女兒的脾氣,她膽小、敏感、壓抑,為了不影響女兒的情緒,他決定暗中盯着她。

很快,他便發現了那個騷擾安悅的人,他叫吳爭賢,是個無惡不作的小痞子。

他本以為閨女有把柄攥在那個人手裡,他決定跟着吳爭賢摸摸底細,結果當天晚上吳爭賢就跟杜萬芊見了面。

他這才知道,原來吳爭賢跟女兒無冤無仇,真正討厭安悅的人是詠升集團老闆的女兒。

安啟民也一度有些猶豫,因為這些日子,他的修車鋪確實總有混混過來惹是生非——詠升集團在魏陽市勢力很大,他只是一介平民,萬一惹不對付,那全家可能都會遭到報復,他決定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說。

結果這一猶豫,等來的卻是女兒的屍體。

那天去停屍房認屍的時候,他深恨自己怯弱無能,他痛不欲生地哭倒在停放女兒屍體的床前。

他決定報復,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於是跟着杜萬芊,想着如何下手,然後就目睹了杜萬芊去了冉子晉出租屋,然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難道杜萬芊被那個年輕人殺了?怎麼進去後就不見蹤影了呢?

安啟民不太放心,他決定要進去看個究竟,只要杜萬芊還活着,他就要殺了她替女兒報仇。

但他並不想把自己牽連進去,畢竟為了這種蛇蠍心腸的女人犯不上把自己搭進去。

他想到了正在談戀愛的翟大媽,於是他趁着無人的時候,故意搞壞了居委會的那輛公用車。因為老翟跟自己關係好,每次車壞了都會叫自己去修。

那天下午,安啟民在車前頭轉了轉,故意說這車需要拉到車鋪去,底盤好像的有根管子漏油。

翟大媽一聽就同意了,安啟民故意裝作開玩笑地對她說,你們居委會也得派倆人來盯着點兒啊,萬一我偷着拆了有用的零件以後賣錢怎麼辦。

翟大媽笑了,說我還不相信你,你不會幹那事兒的。

安啟民搖着頭說,我是不會幹,但瓜田李下,萬一車再出了毛病,有人咬我,說是我趁着修車換了零件,那就不好說了。

翟大媽覺得他說得有道理,答應待會兒叫着老孫和老丁看他修車。

她拍着胸脯打了包票。

“這事兒包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