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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我不禁使勁搖搖腦袋,想驅散這些無端的想法——最近遇到的謎題太多,自己開始杯弓蛇影,一遇到風吹草動就疑心病發作。

我怕華鬘等急了生氣,又開始招惹是非,索性帶着她溜達到河邊,一邊看夜景一邊等人挪車。

夜越發涼起來,我的外套還披在華鬘的身上,所以自己不免有些瑟瑟。

但華鬘卻絲毫沒注意到溫度,她好奇似的望着城市霓虹在河裡的倒影,然後不停做着誇張的深呼吸,大口大口吞吐着新鮮的空氣。

“你——沒事吧?”

“沒事,我只是看到水面上這麼多光怪陸離的顏色,忽然想起來當年燃犀的故事。”

“燃犀?東晉溫嶠的燃犀嗎?”

“不然呢?”

“你還知道這個典故?又是從沈喻的‘知識庫’里‘調閱’的嗎?”我問。

“當然不是,修羅界就有‘燃犀’的傳說。”

我嚇了一跳,因為據華鬘之前所說,人間和修羅界彼此隔絕,她來到這裡也是“精神穿越”,這也是自己一直對她的身份頗為懷疑的原因。

溫嶠生活的年代在東晉,他赴任江州大概在公元329年,這麼說來,難道阿修羅居然一直窺視着人間的舉動?

華鬘看我眉頭擰着一團不說話,開始問我。

“難道這件事在人間沒什麼名氣嗎?”

“一般般吧,好多人都不知道——莫非在修羅界很出名?”我試探着反問道。

“不止在修羅界,還有地獄眾和餓鬼道,在這三界都是耳熟能詳的事情吧?因為那一次人間和地獄的界限險些就被打破了。”

“啊?難道這件事情特別重大?”

“對啊,在修羅界可是盡人皆知的大時機呢。”華鬘忽然眯起眼睛,一副沉思的樣子,看她的表情似乎是一時間想到了什麼。

她有點像自言自語的小聲說道:“可惜當初溫嶠的犀牛角不夠,如果照的時間一長,那六道交融,就——”

她忽然停住,不再繼續說下去。

“就怎麼樣?”

“沒什麼啦!”她表情複雜,眼神也開始躲躲閃閃,“我想到一些以前的事兒,但那些事兒就像被罩着一層紗,怎麼也看不清楚。”

“燃犀”是東晉的故事,它發生在晉室重臣溫嶠協助平定蘇峻之亂、被朝廷任命為江州刺史之後,當時朝廷初定,溫嶠也從建康溯江而上,去豫章上任。

時值四月,溫嶠的船隊往西行到牛渚磯這個地方,稍事停泊。

牛渚磯也叫采石磯,是長江三磯之一,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它更是扼守都城建康的要衝。相傳采石磯有個三元洞,其中一個山洞莫測幽深,古人在洞中探險,發現了一隻金牛,所以把此地稱為牛渚。

溫嶠其實是有意把船隊停在牛渚磯的,因為當時他得到了一件寶物——靈犀角。

古人有詩說“心有靈犀一點通”,靈犀是古代一種犀牛,也叫做通天犀,它的角上有一條白線,貫通首尾,感應靈敏,據說還能通靈通怪。

而牛渚這個地方江之水深不可測,所以一直有水下有怪物的說法。

溫嶠這個人,少年時代便遭逢五胡之亂,晉室播遷南方的時候,他和姑父劉琨被隔絕在北方,在并州抗敵,後來并州失守,劉琨又帶他前往幽州,投奔幽州刺史段匹磾。

再後來,琅琊王司馬睿在建康草創東晉政權,溫嶠被姑父委派南下,向司馬睿勸進。

此時,中原已經落入敵手,從幽州到建康路途艱險,但溫嶠還是歷盡坎坷趕到了建康。之後他被司馬睿留了下來,和太子司馬紹成了好友。後來連續協助晉室平定了王敦、蘇峻之亂,成為了晉室倚重的股肱之臣。

溫嶠不禁在朝堂上出人頭地,他自己還是一個做學問的人。做學問的一般好奇心很重,加上他本身見多識廣,有勇有謀,所以當溫嶠得了靈犀角,就想試一下,看看民間傳說的燃犀通靈是否真的有效。

此時也有人勸說,用非常之法洞悉非常之物,恐非好事。但數次勘定大難的溫嶠怎麼會在意這些,他令隨從的兵將做好準備,等到午夜之時收錨啟碇,把船開到江心。

此時彎月在天,舉着火把往江面照去,只能看到茫茫滔滔,曾無際涯。

溫嶠讓侍衛取出靈犀角點燃,只見一道淡淡的幽光從犀角上亮起,這一絲光亮映在江面之上,那倒影竟如同火炬一般。

眾人正驚訝不已的時候,渾濁的江水忽然明亮起來,只見水底之下種種奇形怪狀的生物絡繹出現,它們紛紛朝火炬倒影撲過去,在周圍旋轉盤桓,就像想要把這點水中之火撲滅似的。

少頃,只見一個穿着紅色衣服的人出現,他乘着車馬,面相奇詭但態勢軒昂,之前的那些水族怪物紛紛悚懼避路。

溫嶠想看清紅衣人的面孔,急忙讓侍衛把犀角放低,可惜犀角很小,此時已經燃到了盡頭,在風中飄搖了兩下便滅掉了。隨着那點光亮的消失,整個江面上的奇景也頃刻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眾人等驚訝不已。溫嶠猶悵然若失,他還深恨自己沒有能多看一些這種難得一見的奇景。第二天夜裡,他在船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

沒想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聽見艙門口的竹簾微動,一個陌生人居然走了進來。

溫嶠身為驃騎將軍、江州刺史,是朝廷的一品大員,身邊平時戒備森嚴,門口晝夜都有侍衛把守,而一個陌生人又如何能踏進他的卧艙呢?

溫嶠正要詢問,但他忽然愣住,因為這個人的面孔看起來模模糊糊,怎麼也看不清楚!溫嶠頓時覺得身上打了個寒顫,他想叫侍衛進來,沒想到無面之人卻先開口說話。

“大人,我和你本來是幽暗相隔,兩界分隔,你又何故燃犀相照哉!”

那人邊說邊朝溫嶠伸出手去,溫嶠嚇得大叫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他這才發現原來剛才只是一場夢而已。

但如果這是夢,那夢境未免也過於真實了。

溫嶠隱隱覺得自己牙齒疼的難受。他到江州之後匆匆找來大夫拔掉了那顆牙齒,卻沒想到感染了疾病,從此沉痾不起,不到十來天就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