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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所判斷,當年魏陽此地也有一個心比天高的小軍閥,他掌控當地,勢力漸大,於是開始為自己營造大墓,準備死後享受封王的待遇。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他很可能被另一個軍閥吞併,或者被皇室下令討伐,最後墓穴未成人先死。

而消滅這個軍閥的對手,自然不能容忍他的僭越,所以搗毀了地面建築。

至於墓里的那個怪人,康所提出了一種“替身說”。

按理來說,對手既然找到了軍閥僭越的證據,他自然也應該搗毀地面下的墓穴。

但為什麼墓穴沒有被搗毀,反而墓穴裡面埋了一具奇怪的屍體呢?

因為這具屍體是一個發育不全的人,甚至被當時的人視為一個“不祥者”。因此,對手把這個人找來毒死,直接埋在了墓穴之中。

——你不是占卜風水,想以封王之禮下葬嗎?那我們就切斷你的風水脈絡,用一個鬼怪似的人埋在這裡來代替你,來鎮壓你的風水布局。

——不僅要斬斷你的今世,還要斬斷你的來生。

從兩位所長的分析報告來看,庄所的比較客觀謹慎,而康所的一番,雖然大膽,但也沒有不合理之處。

但畢竟墓葬現場的資料有限,專家之間也就兩個人的說法爭執起來。

可是就在這時候,坐在後排的一個研究員忽然默默站起來,開口說道——

“我認為,兩位所長的分析都有很大問題,一個過於淺薄,一個過於妄想。”

他的這句話讓台上台下的人都一時愣住,但轉瞬之後便是更大的喧嘩。

庄所和康所坐在台上,兩個人表情複雜地看着這個人。

“安靜一下,安靜一下,”一位國家文物局來的專家拿過話筒說,“這位同志,您有什麼不同的研究成果嗎?”

“當然有。”

台下又是一片嘩然,兩位副所長臉色漸漸煞白起來。

“您叫什麼名字?是祁嶺所的研究員嗎?”

“是的,我是信息史料研究室的,我叫聞牧山。”

“那你說說,你的結論是什麼?”

“這是一處流寓中原的龜茲王室後裔墓葬,有可能是直系後裔。龜茲是西域大國,唐太宗時期,唐軍與龜茲在西域激烈作戰,當時的安西都護郭孝恪中箭身亡。後來不得不派宗室柴哲威前來平定,將龜茲歸納到安西都護府的治下。

“唐代朝廷採用招撫的政策,保留了龜茲國的半自治地位。但之前與唐軍對抗的王室一系肯定受到了影響,從王子變成了流民。

“這些人後來流寓到了中原,有的經商,有的甚至入朝為官,安史之亂之後,朝廷的控制力下降,當時魏陽還屬於偏遠之地,可能殘存的王室後裔又動了選僻荒之地私營墓穴的念頭……”

“純屬胡扯!”庄副所長終於忍不住,他拍案而起,“你憑什麼說,這就是龜茲王后裔的私人墓穴?!”

“因為這些碎瓦,因為墓主人的頭骨。”聞牧山情緒毫無波動,他不動聲色地說著。

“老莊,別急嘛,讓聞同志說下去。”康副所長一副兼聽則明的樣子,但他心裡其實慌得一筆。

“剛才康所說得對,李唐皇室所用的陶瓷,肯定不是這種民間燒制的陶瓷。既不是皇室,又要用類似王族的器具;既然是僭越,但還營造這麼宏大的地面建築,這說明什麼?”

“說明這個人不是僭越,而是從心底認為自己值得用這種規制下葬。”坐在台上的一名專家說。

聞牧山臉上仍然毫無表情,他點點頭,表示認可,然後繼續說下去。

“殘跡上器物雖然破損嚴重,但從一些帶花紋的殘片來看,還是能推斷出花紋的最終形態,比如這片——”

聞牧山舉起幾片陶片,又拿出一些照片說:“大家看,這是葡萄忍冬紋,是西域墓葬常見的花紋;這應該是人形龍馬紋,是龜茲國常用的王室裝飾紋路……

“這些其實還不是鐵證,更確鑿的證據,就是墓坑和這個人的頭骨。”

全場雅雀無聲。

聞牧山拿出一張照片來,他正要開口,但隨即被台上的一名專家打斷。

“會場有投影沒有?”

“有。”薛所長說。

那時候還是老式投影儀,需要從一張透明塑料板上寫字,然後放大到投影布上。

專家朝聞牧山招手,示意他走上來說。聞牧山倒是毫不慌張,他走到上面,這時工作人員已經打開了投影儀,垂下了投影布。

聞牧山在塑料板上簡單畫了一下墓穴的形狀,然後放上去說:“大家知道,古代墓室的形狀,要麼是口字型,要麼是工字型,要麼是亞字型,但這個墓室呢,卻呈紡錘型,看上去就像一個陶罐。

“大家知道,火葬入罐是龜茲的風俗之一,不過相對於王室也可以選擇土葬。

“北魏孝明帝時,西遊僧人轉述西域王國的風俗說,‘惟王死不燒,置之棺中,遠葬於野,立廟祭祀,以時思之’,就是這個意思。

“再說墓主人奇怪的頭骨。一九七八年,曾經在昭怙厘大寺發現一處墓葬,葬者為一名女性和一名嬰兒,那名女性的頭骨扁平方正,跟魏陽古墓的墓主人十分相似。

“《大唐西域記》里說,那邊的人生了子女,習慣用木枕固定嬰兒頭顱,由於幼兒的頭骨軟,而且正在發育,所以可以改變形狀,最後形成方正的樣子。

“所以,綜合以上推斷,我初步認為,墓主人是一名龜茲貴族,他很可能是原來王室的後代,有王室血統,所以從小固頭,但他最終卻沒有國王的身份,所以做了這種既像陶罐,又屬於土葬的中間墓穴,而且上面還立廟以備將來祭祀。當然,肯定也吸收了一些中原的墓葬風俗。

“魏陽當時是荒蠻之地,他大概自認為選此處造墓沒人發現。但地面建築究竟是太顯眼了,野人百姓都來拆取,盜墓賊也紛至沓來,年代一久,拆的拆、毀的毀,整個地面建築也就不存在了。”

聞牧山一口氣說完,台上的人一個個都聽傻了。文物局那個專家率先鼓起掌來。

“說得好,雖然是一面之詞,但有理有據。”

但兩名副所長臉都憋得通紅,他們也不得不拍了幾下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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