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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科長見慣了屍骨,但他顯然沒見過剛死的人。他臉色慘白,嘴唇不停哆嗦着,手裡舉着手電筒,不停上下照着這個遇害者,嘴裡還低聲嗚嗚哇哇,不知在說著什麼。

林瑛把夜視儀掛在脖子上,她皺着眉頭,一步步走向這個陌生人。

那根鐵釘正好釘在他膈肌的位置,滲出來的血液已經染透了他的衣物。

這根鐵釘沒有穿過要害,看來並不致死,只是讓人痛苦而已。因為從血液浸染的情況來看,釘鐵釘的時候,他應該還沒有死去。

林瑛似乎能想象出他眼睜睜看着鐵釘鑽進肚子里,長物一寸一寸入腹的劇痛,加上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驚恐,他甚至都能直接嚇昏過去吧?

可是,誰會幹這種慘無人道的事情呢?

職業習慣讓她不由得湊近這個人,想仔細探查一下他的死因,但她剛把頭湊到他面前,就聽那人脖子上傳來嘎吱嘎吱的響聲。

林瑛愣了一下,她往後一退,就見這個“死人”忽然緩緩抬起頭來,他的眼睛猛地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球立刻凸了出來!

關鍵的是,那人居然還衝她咧嘴一笑……

他牙縫裡都是血漿,看起來紅口白牙,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林瑛還沒動作,就聽見馮科長“嗷”的一聲衝過來,他掄起撬棍,一棍子砸在那人頭上。那人受了重擊,慘叫一聲,腦袋歪了一歪,又重新耷拉在胸前。

“老馮,你幹什麼?他還沒死!”林瑛朝馮科長哭笑不得地喊道。

“啊?!我還以為是詐屍了……”馮科長把手裡的撬棍放了下來,他想了想,又不安地問,“剛才那一下不會打死他吧?我不會補刀成了殺人兇手吧?”

林瑛上前捉住那人雙手,摸了摸脈搏,又翻開他的眼皮,用手電筒照了照,這才緩口氣說:“還好,他只是被你打昏過去。不過,他已經很虛弱了,不能再稀里糊塗地挨一悶棍了。”

馮科長不滿意地叨咕着:“還不也是為了救你……”

探墓小隊的急救包背在小章身上,所以沒辦法給此人療傷。林瑛只好先小心翼翼給他鬆綁,然後跟老馮協力,一個人架着他,另一個人一點點從他後背與石柱的縫隙里摸索着,想幫忙把釘子取出來。

那釘子銹跡斑斑,想來傷口已經感染,如果不小心處理的話,萬一造成二次損傷,那這個人的命就真保不住了。

不過就在摸索釘子的時候,林瑛卻察覺到了一處不同尋常的地方。

這人被捆綁得並不是很緊,所以他站着的時候,身體的着力點集中在鐵釘上面。這樣因為地心引力,他渾身的重量就會被“挑”在鐵釘上,而鐵釘又細又長,所以傷口也會被墜成一個“正放三角形”的撕裂狀。

可是此人鐵釘處的傷口卻並非如此。

他傷口也被墜成了三角形,只不過上面那個角卻是斜的,它朝右邊兩點鐘的方向歪着。一般人不會注意傷口的角度,但林瑛剛入警隊的時候,曾經在法醫室實習過一段時間,帶她的師父是個老法醫,姓薛。

“咱們這個職業,其實有點像你們年輕人玩的遊戲,就是‘找不同’——屍體應該是什麼樣的,為什麼不是那個樣的,要有觀察力、想象力和判斷力。”

所以林瑛對屍體的傷口特別敏感,但她也遇到過一個沒有學過法醫,但總能發現屍體細微的異常之處的女人。

那個女人就是沈喻。

沈喻是個奇怪的女人,她的知識面並不如言樁那麼寬,偵查的專業素養也不如林瑛那麼強,但她有種一眼就能“找出不同”的魔力。

無論多複雜的案子,多混亂的現場,多邪乎的屍體,只要她走到腳下,在周圍轉上一遍,就能一語中的,把現場的不合邏輯之處指點出來。

不過車禍之後,沈喻的這種“魔力”似乎減弱很多,她有點兒回歸“正途”,開始抽絲剝繭,條分縷析的意思了。

但她的“退化”,卻被言樁的“進化”彌補了上來。

現今林瑛面對這個傷者,也找到了他傷口的奇異之處。

正在拖着人的老馮叫了起來。

“小林,你快點兒啊,我快扶不住了,這人死沉死沉的!”

林瑛這才緩過神來,這時她的手已經探進縫隙,摸到了那人背後的鐵釘。她張開虎口,測量了一下間距,覺得這裡應該能伸進一根撬棍。

她彎下腰,拿起撬棍,然後輕輕塞進去,慢慢一點點撬動着釘子。

“別、別費勁了……”這個人忽然開口說起話來。

馮科長嚇了一跳,差點兒來個大撒把,這人身子往下沉沉一墜,哎喲一聲喊了出來。

不過這一下反倒給了林瑛機會,她趁機抬起膝蓋,當做支撐頂住撬棍作為槓桿,然後稍微一用力——

喀斯特地貌里,石柱都是碳酸鹽岩,所以材質比較鬆軟。林瑛這下終於把那根長釘從石柱里“剜”了出來。她急忙扶着那人,跟馮科長一起把他側身放倒在地上。

側躺這個姿勢頃刻間緩解了傷口的壓力。那人呻吟了一會兒,喘氣也逐漸平穩起來。林瑛看他狀態還好,趕緊跪在地上問道:“你是誰?怎麼到這裡來了?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那人兀自哎喲了一會兒,這才張開嘴,用虛弱如蚊子般的聲音說道:“我叫薛志國,是高郭人……”

“薛志國,這名字沒聽說過。”馮科長皺着眉頭說。

“你是娘娘廟包工隊的隊長?”林瑛卻立刻想了起來。

“對……”那人氣若遊絲,“救救我……”

“放心,你先在這裡安心躺着,我們肯定能救你出去的!”林瑛安慰他說——其中就連她心裡都沒譜。這個墓穴實在是太怪異了,她不但懷疑自己出不去,甚至懷疑就算上面下來一整隊搜救人馬,也照樣找不到他們。

“我們有人帶了醫療包下來,我這就去找,好給你包紮。”她繼續安慰薛志國。

“謝謝,謝謝。”薛志國連連嘟囔着。

“是誰把你搞成這樣子了?”林瑛問他。

“自、自、自……”薛志國說著就咳嗽起來,每咳嗽一聲都會牽扯他的傷口,他再次發出陣陣哀鳴。

“自相殘殺?”馮科長把剩下的話猜了出來。林瑛看到薛志國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