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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跑!”

熱浪、汽油味、碎裂的金屬和玻璃碎片……

意識漸漸從突如其來的爆炸中抽離,周遭漸漸安靜,周身只有一股潮濕的老房子的氣味,樓下市場,叫賣聲此起彼伏……

她睜開眼,破落掉皮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再低頭看,身上蓋着的是洗得半舊的毯子。

不是在聞白羽的車裡么?前一秒,還能感覺到筋骨盡碎的疼,後一秒就到了這裡。

之前明明還靠着他車裡的珠光皮座椅,腳下白地毯上一點點灰塵都沒有。背後白靠墊的填充物是北冰洋的某種禽類羽毛,一個墊子就是普通人家一個沙發錢。

難道一切是做夢?

那就是絕境一樣的噩夢!

結婚五周年這一天,老公聞白羽跟女明星出軌。閨蜜宋星陪她去簽離婚協議,一紙文書籤罷,她分了聞白羽的百億身家,只等正式手續。

十年青春,換來百億身家,她卻不稀罕!

聞白羽堅持要讓她坐他公司的車回去,派了司機將二人送上車。

“哭出來吧,哭出來舒服。”一上車,閨蜜安慰她。

將離婚協議和一厚摞文件放在車座上,她淡淡說:

“被搶走的愛人,不算愛人。能哭出來的委屈,也不算委屈了。”

仰頭,喉中酸澀,惡氣和血淚吞咽於無形。

手機震了一下,前夫的微信:“一路走好。”

她聽見宋星喊:“快跑……”幾秒鐘後,熱浪襲來……就到了這裡。

可這是哪兒?

“小星……”一個中年女人走進來坐在床邊。

“明心阿姨?”

辨認得並不費力,明心是宋星的母親。

“這孩子燒糊塗了,我是你媽!”

她困惑,眼前的宋母比記憶中還年輕一些,不該糊塗到把自己當成宋星?

想走到她身邊,卻感覺身體很重,走一步就跌在地上,宋母趕緊過來扶起她:

“別動,這才剛退燒,得多休息,媽一會兒再給你做點吃的,你再吃點,別嫌自己胖啊。“

胖?

結婚五年也沒超過100斤的體重啊,自己這身材,和胖並不沾邊。

抬起手卻嚇得不行。

這雙手白白嫩嫩的,像五根小筍。粗粗的手腕上掛着一個紅色金剛結,顯見是買小了,細細地在手腕處勒出一道痕迹,像要嵌在肉里。

這金剛結,宋星一直戴着,怎會在自己手上。

迅速跑到鏡子前。

鏡子里的女孩兒肉嘟嘟的,至少有170斤,像是白色米其林成了精,裹在洗的起球的化纖睡衣里。

的確是宋星本人。

少女時的她,雖然眼睛擠成一條線,但只要睜開,那雙眼清澈見底,閃耀着星星一樣的碎光。

宋星說過,就是因為這雙眼睛閃耀着星光父母才取了這個名字,可惜自己太胖,旁人都是先看見龐大的身材,沒人注意眼睛。

她觀察過,宋星這雙眼睛美過她見過的任何一個女明星。

如今這身材和如星河般漂亮的瞳孔,都長在自己身上。

“小星,媽和你爸出去一趟。”

透過房門,她看見一個氣質很好的中年男人,在客廳里穿戴整齊。雖不再年輕,眉眼卻透着儒雅,身板溜直的,宛如一棵青松。

這是宋星的父親、燕州京劇團曾經的台柱子宋遠卿。

“孩兒他媽,我剛又在信封里裝了五百塊錢,雖然我跟老沈之間不差這錢,但是我覺着還是隨個整數吧,沈家那孩子,走得這麼早……”

沈家?

“宋伯……不,爸,你說沈家……哪個沈家,哪個孩子?”

宋父嘆息一聲:

“是爸爸的老同學,在帝都人民藝術大學當老師的那個沈致寧。“

沈翹的心提到嗓子上。

沈致寧就是自己的父親啊,她父母跟宋星爸媽的確是同學……

“他們的孩子死了……哪個孩子?”

沈翹幾乎要站不住。

宋父疑惑:“小星,你怎麼了?”

沈翹搖着宋遠卿,幾乎是在哀求:

“是哪個孩子?是沈翹還是哥哥沈堯?”

宋家夫婦更詫異了:

“這孩子,知道得好詳細。”

又恍然。

沈致寧的兒子沈堯,已經出演了在國台八套播出的主旋律電視劇《大清皇權》。他演的少年康熙,戲份雖不到十集,可年紀輕輕就能跟老戲骨飆戲,又以驚人的俊朗讓大江南北的觀眾記住了他的臉。

女兒房間里,不就貼着沈堯的海報。

“死的不是沈堯,是他的妹妹沈翹。”

沈翹跌在地上,不是哥哥,幸好不是……

宋家夫婦一邊扶孩子,一邊感嘆。

“他們一家人回家過五一假期,那孩子一場高燒就沒搶救過來,真可憐啊,才十八歲……”

才十八歲?

自己現在應該是二十八歲才對。

掙脫開宋家夫婦,沈翹看見茶几上的報紙赫然寫着是2007年5月2日。

07年5月?

十年前?

哦,自己一定是死了,宋星也沒逃開,她重生到了宋星身上,回到了十年前。

那麼宋星呢,會不會也在這裡?

變成了自己?

“爸爸媽媽,帶我去沈家。”

“傻孩子,你感冒才剛剛好……沈家正在辦喪事。”

“帶我去吧,我想去。”

宋父對着妻子點點頭,從小到大宋星都是一個倔強脾氣,又火爆又膽大,所有的事都得任由她來。

出租車開到別墅區。

沈翹一路看着,一路上的確是十年前的景象,出租車進了小區不知如何走,沈翹一路給司機指路。在宋家夫婦的疑惑中,車停在了沈家在燕州的住宅門口。

都說富在深山有遠親,雖然別墅區不好找,可沈家的門口大門敞開,來弔唁的人排成了長隊,不少人專程從帝都趕來。

沈翹一路跌跌撞撞進了客廳,果然看見十八歲的自己平躺在棺材內,臉是白的。

她想錯了,宋星沒有跟着自己重生回來。

眼淚,一瞬間奔涌而出。這十年打拚的細節在眼前電影一樣播放。

她做時裝設計師,宋星做化妝師,兩人大學畢業後一起開工作室。

宋星因外形自卑,凡是領獎都讓自己上台出風頭。自己在時尚圈擁有了女王一樣的權威,她卻甘當綠葉,走在街上也無人認出……

現在,她連身體和父母都給了自己。

沈翹跌坐在地上:

“你不該死的……該死的是我,你是為了我……”

“孩子,你是……”溫柔且熟悉的聲音。

沈翹抬起頭,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杜箏。

“媽……”

她的呼喊還沒出口,母親就也跌坐在地上,又一個人過來攙扶,是親生父親沈致寧。

“爸爸……”

她又沒叫出聲,沈父也跌在地上。

親戚們趕緊過來攙扶,大家都往地上看,這地上是有什麼東西,怎麼誰走到這裡都摔一跟頭。

一股寒意從沈翹心底湧出來。

她走過去扶着父親,心裡呼喚他名字,卻發現他突然五官痙攣,死死地捂着心臟。

“老沈有心臟病,趕緊拿速效救心丸。”

宋父扶着沈致寧,屋內亂作一團。

沈翹懵了,難道天機不能泄露,只要說出來,親人就會有意外。

“葯吃沒了!”

沈母爬起來,翻遍了丈夫的藥盒,急得直跺腳。

沈致寧的手伸向空中,呼吸急促,像是要抓着什麼。

沈翹恍然,迅速伸出手摸向前世父親的襯衫口袋。

卻沒想到,和另一隻手碰在一起。

一抬頭,一個面容極其英俊的青年男子,也是一臉錯愕。

哥哥……

沈堯擰着眉毛,這個小胖姑娘怎麼知道父親的口袋裡有葯。

來不及想太多,他迅速地從父親襯衫的口袋裡翻出一個小紙包,將葯放入父親嘴裡。

眼看沈致寧呼吸平穩,睜開眼,一把拽住老同學的手:

“老宋,我女兒學習特別好,她最喜歡畫畫,還說將來要當時裝設計師……孩子沒了,就這麼沒了。”

屋內的親朋好友無不感嘆落淚,一時間,嗚咽之聲四起。

沈堯也很想哭,可他心裡更多的是疑惑。

父親胸口放葯是妹妹的提議,為防止緊急關頭找不到。之前母親去外地採風,這事兒除了他們兄妹外人不會知道。

妹妹在帝都出生,很少回燕州,在這裡沒有朋友。

而這個胖胖的姑娘是跟着父親這個姓宋的老同學來的,一看到妹妹的遺體就痛哭出聲,像有很深的感情。

那眼淚滾落的速度,要是演的,自己再磨鍊幾年也做不到……

“剛才,謝謝你了。”

沈堯把沈翹扶了起來。沈翹卻不敢抬頭,二十齣頭的哥哥一如記憶中英俊挺拔,像一棵白楊樹般站在自己身邊。

她卻連看也不敢看。

作為沈翹的她已經死了,哥哥卻正在走紅的路上,將來會拿到金峰獎最佳男主角,會成為未來十年中國最紅的男藝人之一。

她不能說實話,不能害了他,爸媽就只剩下他一個孩子了。

心中有千言萬語,腹內有滔天冤屈,也只能推開沈堯,推開那個從小到大的依賴,轉身就走。

沈堯第一次被女生折了面子,凝望着她胖胖的背影很久。

為什麼,覺得這個小胖妞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