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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翹深吸一口氣,題目竟然是《晴雯撕扇》。

將簽上的字給工作人員看,工作人員將她身後的成晝叫了過來。

這一舉動引起了旁邊不少女考生的驚呼。

“那女的要跟成晝搭檔演小品。”

“我的天啊好幸福,怎麼不是我挨着成晝。”

“我要是能跟成晝演一回戲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沈翹心裡有苦說不出,站在這個人身邊,並不是什麼幸事好么!

她倒是願意跟這些粉絲換一下,和已經拍了一車廣告又自帶偶像光環的成晝對戲,肯定被秒得渣兒都不剩。

工作人員讓沈翹、成晝以及那個高個子男生賀東準備五分鐘。

角色分配倒是很順利,沈翹演晴雯,成晝演寶玉,賀東演寶玉另一個丫鬟麝月。

三人各自去琢磨台詞,一分鐘以後,沈翹覺得有人在拉自己的衣服。

一回頭,成晝已經摘了口罩:

“我,我沒看過《紅樓夢》。”

沈翹皺眉,那這戲怎麼演?

再抬頭,感覺心神一盪,這個人也太好看了點。

日系食草美男的長相,粗眉英氣,嘴唇小巧。

一雙眼像千尺寒潭水,靜水流深,想讓人泛舟而上,從此住在他眼中不離開。

他一舉一動格外害羞,全然不知道自己每一個眼神都放着電。

沈翹不禁羨慕,這就是老天爺給飯吃,長成這樣當人根本不需要演技也能紅。

考場裡面的學生已經快要演完了,沈翹只能迅速搜刮記憶,把寶玉的台詞講了一遍。

成晝眼神迷離:

“你慢點,我不是,特別記得住。”

沈翹一咬牙:

“我給你寫下來,我邊寫你邊背,你就記得你的台詞就行,到時候本色演就行。”

本就面如冠玉的一個人,此刻整個娛樂圈裡要挑人演少年寶玉,也是他了。

所以應該不管怎麼演都會好看吧。

沈翹剛放下筆,前一個考生就走出教室,成晝接過紙條,眉頭擰着:

“可你沒時間準備了。”

沈翹苦笑:“沒事,跟你一組,準備得多好也顯不出我。”

成晝低下頭,一臉憂鬱。

沈翹不解,明明是娛樂圈的明日之星,可他怎麼看起來比榮震還要愁雲滿布。

難不成真的有人不想成為幾億少女的夢。

帶着疑惑推開門,沈翹原本快放棄的心又火熱了起來。

屋子裡的七個考官,父親沈致寧赫然坐在中間。

爸爸!

沈翹的眼中驟然濕潤,她只能低下頭強忍着。

三人一進場,有幾個老師笑了。

雖然考試都是看考號,但是考官里基本都認識成晝或成家的人。

有成晝舅舅的老同事,也有跟着成晝家其他成員拍過戲的老演員,更有家裡老婆女兒是成嶼的追星族。

名門之後成晝來考藝大,評委臉上的笑陽光燦爛。

有了這個少年的光環,今年藝大在幾大藝術院校的校考中鐵定又會出一次風頭。

沈翹卻只去看沈致寧。

父親樣子沒變,只是比前世同時期憔悴了很多,大概是沈堯的走紅讓他又找到了希望,大體的精氣神還是好的,一舉一動仍是記憶里的儒雅風度。

自己瘦了很多,父親當然不知道自己是親生女兒,更意識不到她現在是曾在葬禮上見過一面的故人之女。

果然沈致寧沒看自己一眼,只說了一句:“開始吧。”

成晝臨進來前,瞄了一眼字條,原來寶玉是醉着的,便邁着亂步踉蹌走進來。

推了推凳子上的沈翹,沈翹一個翻身,眼裡定定地看着成晝。

老師們不約而同向前傾了身子,這姑娘五官平淡,舉手投足卻有板有眼。

她一推手,將成晝的手拿開:“何苦來,又招我!”

沈致寧點點頭。

眼前這考生之前還是平淡的一張臉,戲一上身,眉眼自然上挑,掐尖笑罵,活脫脫是《紅樓夢》里心比天高的晴雯。

成晝按照字條上寫的一拉沈翹,坐在她身邊,語音里卻帶着羞怯:

“你的性子,越發嬌慣了,早起就是跌了扇子,我不過說了那兩句,你就說上那些話。說我也罷了,那個什麼……人好意來勸,你又拉上他,你自己想想,該不該?”

成晝並不知襲人是個丫鬟名字,一緊張想不起來了名字,只好略過去。

沈翹看到老師們有幾個皺了眉頭,趕緊拔高了聲音道:

“什麼人?爺您自己起的名兒還不好意思念么?說什麼花氣襲人知晝暖,哦,您名字里有個晝字,她伺候得好,當然知道您暖不暖了。“

老師們相互看了看,呦,台詞改了,難道成晝剛才是故意沒說出丫鬟襲人的名字?

成晝也知道自己露怯了,一看她好像又給圓了回來,緊繃的神經鬆了些。

又看沈翹紅唇微撅,拈酸道:

“我是個不會伺候的,讓他們會伺候的打發你洗澡去吧。”

成晝輕鬆了些,笑道:

“我才又吃了好些酒,還得洗一洗。你既沒有洗,拿了水來咱們兩個洗。”

沈翹搖手笑道:

“罷,罷,我不敢惹爺。還記得碧痕打發你洗澡,足有兩三個時辰,也不知道作什麼呢。我們也不好進去。後來洗完了,進去瞧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連席子上都汪着水……“

她嬉笑怒罵,將晴雯的俏麗和尖利演得淋漓,場上幾個考官頻頻點頭,也樂得一對顏值頗高的少年少女飆戲。

成晝笑道:

“既這麼著,你也不許洗去,只洗洗手來拿果子來吃罷。”

沈翹笑道:

“我慌張的很,連扇子還跌折了,那裡還配打發吃果子。倘或再打破了盤子,還更了不得呢。”

成晝笑道:

“你愛打就打,這些東西原不過是借人所用,你愛這樣,我愛那樣,各自性情不同。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使得,只是不可生氣時拿他出氣。就如杯盤,原是盛東西的,你喜聽那一聲響,就故意的碎了也可以使得,只是別在生氣時拿他出氣。這就是愛物了。”

沈翹聽了,笑道:

“既這麼說,你就拿了扇子來我。我最喜歡撕的。”

成晝直接卷個紙卷遞過去,沈翹果斷接過來。

嗤的一聲,撕了兩半,接着嗤嗤又聽幾聲。

一臉挑釁的笑容。

成晝被沈翹帶得完全入了戲,在旁笑着說:

“響的好,再撕響些!“

考官們看得入神,就見一個高高壯壯的男生走了過來,掐着腰捏着嗓子,用女聲說道:“少作些孽罷。”

考官們本來還沉浸在成晝和沈翹的對手戲中,被這突如其來的反串逗得大笑不止。

成晝被這一笑就忘了下面的台詞。

本該是寶玉搶來擅自給晴雯,讓她把麝月的扇子也撕了,可成晝愣在那,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走,也不確定自由發揮能不能接上。

沈翹緊張了,要斷戲,這可是大忌!

她趕上來,一把將高個子男生手裡的紙卷也奪了來:

“二爺,你不是愛看我撕扇子,那我就撕個痛快!”

高個子男生繼續掐腰,道:

“這是怎麼說,拿我的東西開心?“

考官桌上的定時鐘響了,五分鐘已到,三人停了動作,各自鞠躬行禮。

考官絕大部分都是一臉笑模樣,只有沈致寧皺着眉。

幾個考官略略誇了幾句,可沈翹並不敢看父親。

沈致寧在幾個考官說完之後,突然看向沈翹:

“小姑娘,你知道你哪沒演好么?”

旁邊有個老師詫異:

“老沈,這組可是咱們今天看見的最好的表演了。”

另一個老師大概對沈致寧剛剛任職的副主任頗為不滿,撇撇嘴笑道:

“畢竟都是孩子,又沒受過專業院校當訓練,可不是誰都能跟你們家沈堯比啊。”

沈致寧被搶白,略微動氣要反駁,就看沈翹站了出來鞠躬:

“老師,我搶戲了。”

眾人都詫異,這可是藝大的二試,在這種決定人生命運的考試中承認自己搶戲?

沈致寧點點頭:

“很明顯,成晝對紅樓不熟,你也怕他聲名在外,壓了你的戲?”

沈翹不說話,他知道父親為人認真,平時拍戲排戲,最不喜歡的就是戲霸一味地在自己身上加戲。

只是想不到有一天他會質疑自己。

窗外又下起了雪,屋內靜靜的,所有考官都在等着沈翹的回答。

她放下手中的紙卷,緩緩道:

“我的輔導老師說過,在戲裡,沒有明星,只有演員。演員的職責不光是演好自己的角色,更要保證戲劇的流暢性。不管出現什麼問題,都必須要演下去,哪怕擔著搶戲的罪名,哪怕考不上藝大,因為……”

沈翹定定地看着沈致寧,看着自己前世的父親,緩緩地吐出四個字:

“戲比天大。”

沈致寧驚呆了。

這四個字是女兒沈翹為自己寫過的橫幅。

才十幾歲的孩子,在書法班生生地練了半年,寫廢了幾桿毛筆,終於趕在他生日前寫就了這一幅大字。

他裱好了掛在書房,女兒死後他幾次深夜裡對着這四個字老淚縱橫。

沈致寧心緒難平,突然看見成晝站了出來:

“老師,我能說幾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