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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婆子看看低着頭的江氏,再看看還一臉等着自己誇獎的閨女,再想想她的話,倒好像有幾分道理。

張婆子本就是個好面子的人,沒事都要去村裡人面前顯擺顯擺的,不管平日里王傢伙食如何,她出去都得吹噓吹噓。

更何況今天,這餅可是送到了隔壁楊家鋪,這麼想來,隔壁楊家鋪的人,想來也知道王家的生活好,殷實了。

這可是倍有面子的事情。

還是自己老閨女有遠見!

張婆子轉怒為喜,“還是我老閨女聰明!這都跟着操心半天了,累壞了吧,晚上吃點麵條子,給你卧兩個雞蛋好不好?”

王永珠自然說好,“我年輕身體好着呢,一點也不累,倒是娘今天可累着了,又傷了心,雞蛋給娘補補,我只要娘的身體好,我就好——”

張婆子被哄得心又軟又甜,自然沒心思再罵江氏,不耐煩的揮揮手:“行了,去灶屋拿瓢來舀點苞谷面,晚上做點子麵條吃,也順順我的氣!”

江氏答應一聲,抬頭對上王永珠帶着幾分歉意的眼神,心裡一暖,小姑子這是替自己開脫解圍呢。

她不奢求別的,只要婆婆不成天打罵就行,至於別的,她半分都不想計較。

因此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在意。

拿着瓢去了裡屋,張婆子給舀了一瓢苞谷面,想了想,又舀了一瓢,估計着晚上肯定要有人回來報信,得預備飯菜。

吩咐了江氏幾句,江氏拿着面回到灶屋,準備揉面。

張婆子心裡還是惦記着老大的生死,在院子里坐卧不安,看啥都不順眼,幹啥都不順手。

只覺得心煩意亂,三房幾個小豆丁被揪着罵好幾次了,罵得金勺和金盤躲在屋裡都不敢出來。

還是王永珠見這樣實在不像話,擔心大哥可以,可沒必要拿着三房家的孩子撒氣啊!

因此,打疊起精神來,千哄萬哄,好不容易把張婆子哄到屋子裡,讓她對着牆上掛着的已經熏黃了的觀音大士畫像去燒香叩拜,祈求菩薩保佑去了。

這才偷個空出來,到灶屋找江氏道歉。

江氏正在案板上揉面,金花在給她打下手,兩人都帶着憂色,見王永珠進來,金花忙給她拿過一個小板凳。

“老姑,坐!”

王永珠摸摸金花的頭,對着江氏歉意的笑笑:“三嫂,今天這事都怪我,是我沒跟娘說清楚,害你挨了一頓罵,實在是……”

江氏搖搖頭:“沒事!一家人哪裡計較這個?大哥的傷勢怎麼樣了?剛才我又不敢問,是不是很嚴重?”

王永珠嘆口氣,點點頭:“砸到腰了,還斷了兩根肋骨,又有內傷,劉老大夫說,如果天黑前能送到鎮上,還有希望——”

剩下的話,大家都知道了。

江氏嘆口氣,將王永珠先前交給她的鑰匙還了回來,又回去揉面。

金花眼中忍不住落下淚來,自己的爹長年累月不着家,她連自己爹如今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

這個家中,爺最看重的是老姑和幾個孫子,自己這個孫女一向不怎麼關注。

唯二對她們幾姐弟好的男性長輩,就是大伯和四叔了。

四叔性子大大咧咧,倒是在奶面前直接問出來,被奶三句兩句就忽悠了,從此就不管家裡的事情了。

唯有大伯雖然話不多,可對她們姐弟,和堂哥他們一樣看待的,從山裡帶一把果子,也都是人人有份。

幹活的時候,看到自己,也會順手就幫她將事情做了。

暗地裡也背着大伯娘,將省下的饃饃塞給自己,若不是大伯接濟的那幾個饃饃,娘哪裡能撐到今天?

在她心裡,親爹對自己的孩子,恐怕也就是這樣了吧?

如今聽聞大伯這還生死未卜,金花又怕又難過。

江氏是成人,對於王永福如果真的有個好歹了造成的後果,想得更加深遠。

如今王家看起來是日子好過,子孫旺盛,可公婆年紀已經大了,田地里的活已經不太做得動了。

家裡的地都靠着大哥倆口子和老四。

自家男人那就不用指望了,二哥一家那是秀才,娶得娘子也是城裡的小姐,自然不會回來幫忙。

大房的三個哥兒看着能下地了,實際還不太能頂事。

如果大哥倒下了,只怕這個家要散了。

江氏能想到的,張婆子會想不到?

倆婆媳難得此刻居然想到了一起去。

張婆子跪在菩薩面前求了半天,一時滿腦子都是,菩薩保佑老大平平安安,逢凶化吉。

一時又想,萬一菩薩很忙,沒聽到自己的祈求,老大真的不行了,這個家肯定就要亂了,到時候該怎麼辦?

也是心中愁得不行。

王永珠幾人看着天色漸漸黑下去,算着時間,此刻應該是將王永富送到鎮上了吧?

找到那個馬大夫沒?有沒有救?

心思都牽掛在這上面,晚飯即使是麵條子,大家也吃得沒滋沒味。

吃了飯,也不敢去睡,都在堂屋坐着,等着消息。

天色已經徹底的黑下來,坐在屋子裡,黑黢黢的,啥也看不清。

還是王永珠去房裡,將油燈拿了出來點上,一家人圍着這一點油燈,誰也不敢說話,隻眼巴巴的看着門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聽到本來安靜的村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狗叫聲,接着院牆外才傳來一陣腳步聲。

然後是院門被敲響了:“奶,開門,我是金斗,我們回來了!”

金盤腿腳最溜,聽到聲音就竄出去開了門。

金斗和金壺倆兄弟走進來,藉著堂屋的油燈,看不太清楚二兄弟的神色,只不過聽聲音,王永珠覺得事情應該還算順利。

果然,張婆子還沒開口問,金斗就竹筒倒豆子,將事情交代了個清清楚楚。

原來,他們一路倒還順利,大家都腳程都在能保持平穩的狀態的最快了,只要一覺得累,就有人換手。

又有老劉大夫在旁邊看着,雖然年紀大了,腳步還算輕便,走不動了,王永平就背上一段路,倒也沒耽誤功夫。

緊趕慢趕,一溜漢子,渾身的衣服都汗濕透了,能擰出水來。終於在太陽下山前,趕到了鎮上。

運氣還不錯,馬大夫今日剛好在館中坐診,見了王永富二話沒說,先下了銀針,先吊住了內腑一口氣。

又給清理了傷口,把骨頭給複位了,只說失血過多,又說傷勢過重,要想救命的話,就得用一些貴重的藥材。

王老柱此時,只要能救大兒子的命,什麼都捨得。

何況張婆子塞給他的那個荷包里,沉甸甸的,他過手的時候摸了一下,恐怕有十好幾兩銀子,算是有點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