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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今天的衣裳整潔了許多,髮髻也梳得一絲不苟,看起來整個人精神了不止一星半點。

聽得西陵毓如此發問,漢子彷彿早有準備似的,拱手笑道:“不知三姑娘先前所說,讓在下來府中授課之事,還作數否?”

“噗——”旁邊菲兒和芙兒齊齊噴了。

方才路上看了一路、聽了一路,芙兒早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說,這事再也忍不住,向漢子嬌叱道:“你可知你是在同誰說話么?我們家的先生,難道是隨便在街上撿的嗎?”

漢子很是委屈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苦苦思索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道:“不如,就當作是買了小廝……贈送的?”

“噗——”這回連西陵毓都噴了出來。

感情剛剛她買小廝的時候,這人全都看見了?

西陵毓很快恢復鎮定,緊緊盯着這漢子,想從他臉上看出一絲半點的不懷好意或者威脅。

但漢子滿臉坦誠地看着她,甚至臉上還帶着滿滿的憨笑。

“留下你也不是不行。”

漢子雙眼霎時亮了。

“但這事我做不了主。”

西陵毓悠然看着漢子一下垮掉的臉色,唇角一勾,“需要先生授課的是我的五哥哥,而執掌中饋的是我的伯母,最終敲定的是我的祖母,只有表現好、教得令他們都滿意,才能入府呢。”

“表現好”三個字,她特意咬重了些。

漢子似乎明白了什麼,緩緩點了點頭,又撓了撓頭,賠笑道:“那在下可以進府去與面見大夫人了么?”

西陵毓:……

既然這人不懂知難而退,那就交給冷氏和莫老夫人去操心罷。

進了府門,西陵毓直接帶着人往主院花廳而去,順便打發了芙兒去驚鴻院報知老夫人。

莫老夫人最近心情好了不少,連帶着早上胃口也好了些,於是……又吃得過量了。

賈嬤嬤好說歹說,終於勸阻了主子想要去後院練劍的念頭,只陪着莫老夫人在後院打了一套八段錦,權作消食了。

外面婆子匆匆來報:“老夫人——三姑娘回來了!”

莫老夫人“嗯”了一聲,忽然回過神,三丫頭這是偷偷溜出府去了?

還沒等想好責問之詞,婆子的聲音又響起來:“三姑娘說,她給五公子找來了一位先生,正等着老夫人驗看呢。”

莫老夫人正緩緩收勢,聞言險些一屁股坐了下來。

這丫頭還真是長、進、了……

溜出去還能拐個人回來?!

莫老夫人和賈嬤嬤匆匆收拾整衣趕去了花廳。

一眼見到這衣着樸素的漢子,莫老夫人微微詫異,倒還真有幾分儒生模樣。

“不知這位先生如何稱呼?”

漢子早已起身立在一旁,聽老夫人的問話如此客氣,忙應道:“在下何炆,雲州府人士,天順十二年中了舉人……往後便再無建樹了。”

西陵毓暗中掐指一算,天順十二年,那可是三十年前的事啦。

聽他口齒伶俐,莫老夫人心裡多了幾分讚許,微微頷首,話鋒一轉道:“既早已是舉人,何先生為何不繼續考取功名?如今竟要上門求取先生之職,男兒這般消沉,豈不教得學生都學你這般,難道你不怕老身駁了你的請求?”

自稱何炆的漢子長嘆一聲,“居廟堂而憂民,處江湖亦憂君,人生短短數十載,如這般憂愁度日,何時能得解脫?待他日塵埃落定,不過是些死不帶去的身外之物,在下倦了,只求能糊口度日,這進退之憂,自有旁人去心中牽念。”

接到傳話的冷氏剛剛趕到花廳,聽到這樣一番話,登時愣住了。

這……竟是請來了一位老莊學派的先生?

莫老夫人聽得這話,心神不由一盪,沉吟起來,半晌道:“先生高論。但老身有些好奇,先生是來為老身的孫兒授課,卻如何與三丫頭相識?”

何炆看了一眼西陵毓,西陵毓則垂着眸子不發一言,悠然飲茶。

何炆低頭道:“一日在街上……在下不小心衝撞了三姑娘,三姑娘卻不計前嫌,三言兩語間探知在下乃是落魄書生,便好意相邀。只怪在下一時糊塗,竟當場拒絕了三姑娘美意,思前想後,今日在街上恰又與三姑娘相遇,豈不是天意?便跟着姑娘回到了府門前,請姑娘再給在下一次機會。”

莫老夫人瞧了一眼面色沉靜的西陵毓,暗暗讚許,三丫頭果然仍舊這般沉穩,看來是真心為她五哥考慮。

一旁的冷氏忽然道:“先生所說,竟全是老莊之書,如何助我兒上進?怕不是向先生學了幾日,五郎倒要大徹大悟雲遊四海去了。”

她一聽這先生竟是西陵毓在街邊找來的,當真有些好氣又好笑,是不是老太太糊塗了,竟由得這臭丫頭胡鬧,做這些奇怪的事,還想對五郎的學業指手畫腳!

一時氣上心頭,冷氏便說了這番話,但話剛說完,忽然見莫老夫人臉色大變,瞬間陰沉了下去。

冷氏一愣,忽然想明白剛剛自己究竟說了什麼,也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低着頭的何炆和西陵毓都沒發覺這二人的異常。

何炆道:“手藝人常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五公子既然到了要請先生上門,自然……自然是因為他勤奮上進,只要先生有真才實學,憑五公子這股奮發之氣,將來定能有一番造化,夫人是不必擔心的。”

他一口氣說完,沒聽到有人接話,抬頭卻見這婆媳二人古怪的臉色,登時茫然,只好看向西陵毓。

西陵毓放下茶盞,抬眸一掃,也很是奇怪,便輕輕咳了一聲,“不如等五哥回來,讓五哥聽聽先生講課再拿主意,如何?”

少女軟糯的聲音如春雨悄然落下,漸漸澆滅了莫老夫人心中的不平和愁緒。

她抬手揉了揉額角,低低“嗯”了一聲,“冷氏,你帶何先生下去安頓一下罷。”

“……是。”冷氏起身,臉色仍舊很難看,只是竭力控制着,“先生且隨我來罷。”

何炆這才確認自己當真通過了初步的查問,簡直大喜過望,連忙向莫老夫人和西陵毓都各自磕了個頭,高高興興跟着冷氏走了。

見莫老夫人仍舊神色萎靡,西陵毓走過去一邊柔聲安慰,一邊回想剛剛冷氏所說的話。

那番話里究竟有什麼問題,讓莫老夫人如此動怒?

她輕輕為莫老夫人按摩着肩膀,忽聽門口傳來一聲大喊:“不好了——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