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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東軍出征後兩日,“琅書齋”也終於正式在京城開張了。

書齋的位置極好,距離國子監和天林書院都不遠,無論是國子監的監生或是天林書院的學生,下學時近一半都會路過此地。

如康旬所料,開張當日便有許多書生前來參觀和選購書籍,生意當真可以用“紅火興旺”來形容。

當然,還有更多的人是衝著《夢華紀》而來。

康旬與妻子商議一番,決定還是將《夢華紀》新一卷即將於十二月付梓的消息貼了出來。

雖說夏侯遠對外稱是十月能完工,可按照這些年他們打交道的經驗,康旬還是不敢對他的話持十分的相信。

姑且先放寬兩個月,看看他最近的消息。

看着書齋里往來的人,康旬很是高興,有些興奮地搓了搓手。

夏侯氏的大手筆可真不是蓋。

這樣一間黃金鋪子,說送就送,不僅如此,還送來了許多可供差遣的小廝,一看便是受過精心調教,即刻便能用上。

康旬轉回櫃檯後面,輕輕鬆了口氣。

如此,真可謂是苦盡甘來了吧。

門外又進來了幾名少年郎,都是監生打扮,康旬隨意看了一眼,瞧着其中一個人有些眼熟。

“五公子。”旁邊的小廝已經先迎上去了。

康旬拍了拍腦門,真是的,到底是年紀大了,這不就是兩天前婚宴上才見過的夏侯家五郎夏侯遷么?

這個少年郎如今正是夏侯家的寶貝兒,是踏入仕途最有希望的一員。

雖然瞧着有些孩子氣,聽說最近在國子監讀書越來越厲害,甚至得過嘉議大夫秋文濱的破例輔導。

康旬看着他,不禁好一番羨慕,但還是努力剋制住自己,過去向夏侯遷一施禮。

“五公子這是下學了么?”

夏侯遷應聲站住,也向他一施禮,“康先生有禮,我正是下學了、和幾位同窗一起過來看看。”

旁邊的兩名少年也都對着康旬施了禮。

康旬笑道:“正好,書齋這次有一些新書,可以讓你們好好品讀。”

邊說著,他邊打量了這三個少年。

無怪說“人以群分”,這兩名少年都是彬彬有禮的模樣,與夏侯遷相似,將來定能出人頭地。

康旬正看着他們出神,忽聽背後傳來夏侯巡爽朗的笑聲:“文正兄,恭喜恭喜,真可謂開門大吉。”

“也要多謝守成兄割愛。”康旬連忙走出櫃檯迎上前去,正要吩咐旁邊的小廝去端茶,夏侯巡擺了擺手。

“趁着店裡暫且的清靜,我過來看一看書齋的情形。”

嘴上雖只是這樣說著,夏侯巡的目光卻在往四處看。

康旬知道他想找的人是誰,不由輕輕嘆息一聲,“可能實在太倉促了,解先生……還未收到消息,所以趕不過來吧。”

“解遠客”的身份,他們二人彼此心照不宣。

夏侯巡深深惆悵,眸光也一下黯淡了。

他搖了搖頭,抬手止住了康旬接下來的解釋,苦笑道:“你這話不過純是安慰罷了。三妹出征這樣的大事,只怕天下人都知道了,他作為三哥,怎麼可能不出現呢?

“再者,三妹為了出征提前婚期,他作為三哥並未出席;如今兩天過去,他也該趕到京城,那就能趕得上書齋開張了。”

二人相對而立,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們都盼望夏侯遠能夠出現,但康旬知道,他自己不過是出於生意的緣故,夏侯家卻是擔心和牽掛那個一直在外漂泊的浪子。

“咦,二哥你怎麼來了?”夏侯遷懷中抱了幾本書過來,看到二人在櫃檯邊互相痴怔怔地發獃,也一下無措了。

夏侯巡一下回神,笑着擺擺手,“沒事,你們先看書,我回去看看鋪子若喬,要是看到什麼有意思的書,記得給我拿一本。”

“好的二哥。”夏侯遷脆生生地應道。

康旬給這三名年輕人算過賬,向夏侯遷一笑,“五公子的書都記在賬上,二公子說每月一結。”

旁邊兩名少年臉上一下露出羨慕之色。

夏侯遷撓了撓頭髮,有些不好意思,輕輕道了聲“多謝”,抱起書拔腿就往門外跑,卻一頭撞到了一個人懷裡。

“哎你這……若喬?你怎麼這麼急匆匆的?”

原本慍怒的聲音一下子平靜了,反而有一些無奈。

只聽夏侯遷低低地說了聲“姐夫抱歉”,又和兩名同伴飛快離去。

被撞了的來人無奈搖搖頭,“這孩子還是有些毛躁,買本書倒像是捉賊似的。”

他抬步進門來,對上康旬的目光,二人對視片刻,都不由輕輕一嘆。

康旬先開口道:“左副使,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這會子進門的,正是夏侯氏庶出長女夏侯斐的丈夫左泰寧。

前不久他才結束了外調,帶着妻兒一同回到京城,便升任了按察司副使。

左泰寧的笑容僵在臉上,俄而轉為苦笑,“這麼多年過去,文正兄仍是這般寧折不彎的氣質。”

“這如何看得出來?”康旬笑了笑,“商人都是圓滑的,在下如今只是一介商賈,哪裡還敢寧折不彎呢。”

左泰寧走近了些,相應的,康旬卻往後退了一步,索性退回到了櫃檯之後。

左泰寧面上閃過一絲陰影,很快又恢復平靜,嘆息道:“你我本應是同科進士,有這份情誼在,無論如何不該如此生分的。”

“不,”康旬果斷打斷了他,“我不過是個窮酸秀才,為了養家糊口,才開了這麼個書齋,多虧兄長和妻弟的多年接濟才能苟活,哪裡能與左副使相比?”

左泰寧連連搖頭,“你啊,這麼多年還真是……難道?你”

他驚訝地看着面無表情的康旬,“你竟然還記得如此清楚,那不正說明,這麼多年來你的心中其實一直沒有放下……你要為自己翻案么?!”

康旬眸光淡淡地看着他,沒有確認,也沒有否認。

左泰寧微微點頭,往四面看了看,再次走近跟前壓低聲音道:“憑如今赫成瑾的地位,你翻案並不難;只是記得,你不再是一個人,多為自己家人想想。”